王峤认为吴淼仍是在怪自己临时变卦不肯告知他,故意刁难,因此心中虽有些不悦,但也并不计较。此时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要拉着徐宁一起把这场戏做好,场面圆上了,濮阳王才能顺利进京,吴淼那里他自有信心说动。
王峤强入人群,拉住徐宁,而后快步行至一宽阔之地,高声下令:“中书署衙所有郎官先集于宫城西省,以待濮阳王入都。右卫将军暂于千秋门待命,并调动附近城防诸卫。更请太保坐镇外朝,与领军将军同守阊阖门,并向洛阳令传递消息,确保濮阳王入洛无阻。”
路永听罢,情急道:“濮阳王携兵入洛,必然强卒环拱,洛阳令岂能弃防?”
王峤此时更是装也懒得装,冷冷瞥了路永一眼,挥手驱赶道:“噤声!国事自有三公定夺,何须尔等置喙!”
诸多命令下达,王峤也亲自登上门楼,望着甲胄在身的吴淼,拱手道:“不知太保意下如何?”
吴淼看了一眼语气有些卑微的王峤,语气颇有不悦:“司空与徐中书相约起事,似乎与老夫并未提及啊……”
王峤长叹一声,却躲避着吴淼的目光:“宫中有变,事发突然,各中缘由复杂,也是无暇细述。阊阖门乃禁中咽喉,还要请太保与领军固守,护引濮阳王入宫,不可稍有差错啊。”说完,又低声道,“此乃我兖州世族大事,太保中流砥柱,事成与否,全在太保!”
王峤此言一出,吴淼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临事有变,你也是难得从容。既如此,禁中制敕之事,司空与徐中书自定,我就不参与了。只是……”吴淼也将声音压低了些许,“徐宁事后必除,不知司空可有其把柄在握?”
王峤目光闪了闪:“浮图所僧众至今未出,只是我手中兵力有限……”
吴淼点点头,旋即道:“洛阳宫南北门俱在我等之手,皇后在东北寝宫,此时未可侵扰。待濮阳王入都,引姜弥前往浮图所审理僧佞入罪。若徐宁胆敢兴兵相争,则可搬出皇后仲裁此事。”
王峤这才重重握了握吴淼的手:“太保所言,正为我所虑。濮阳王入都,我等未必一定要加害皇后,此中无奈,不知皇后是否能有所体谅啊。”
吴淼心底泛起一丝嫌恶,语气却还如常:“承明门我自会与王光奕打好招呼,宫西省台有司空坐镇,自可无忧。届时皇嗣入宫,护从必然不寡,还需中书印加右卫将军手诏开启武库,以取军用。”
“好说,好说。”王峤心中一块巨石也落了下来,“太保以大局为重,此夜若无太保,我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啊!对了,杀死徐凤之人,不知太保是否方便交出。”
“若无此义士,徐凤早已携兵马入直此门!”吴淼目光稍抬,倒让王峤后退几步,“此节徐宁若能认下,尚可共事,如若不然,除之则如反掌矣。”
王峤哑口无言,的确,与其让徐宁掌握阊阖门,还是让吴家掌握更可靠。王峤颇为歉然地对吴淼点了点头,随后在禁军将士的围拱下离开阊阖门,准备迎濮阳王入洛事宜。
看着王峤与徐宁远去的背影,冯谏不乏担忧:“皇后同意濮阳王入洛,是否太过轻率,历来宗王之乱,皆是祸国之肇始。”
吴淼默默展开陆昭传来的手书,目光沉静如水:“有些事,陛下不方便做,就只能皇后来做。”
第418章忠魂
九月十一,荧惑入南斗。
数日后的傍晚,预示着不祥气候的浓云,染着激战后的残红,映照着凶星的命运。
湓口孤军手持着弓刀剑戟,密视着汉水与江水的交汇处,那里或将到来皇帝亲征的大军,亦或是荆南四郡最精锐的主力。而在竟陵水畔,皇帝刚刚跨下他的龙马金鞍、锦鞯银镫,踩着金粉一般的骄阳之光,引领数万之中,拥向胜利的城池。
御驾亲征,百年难见,高牙大纛,不足为其荣,桓圭衮冕,不足为其贵。数十名战将、战将背后的参军们、司马们、以及数千名帐下亲直,或在内、或在外,齐齐围拱着。大帐之内,元澈仅仅扫视一眼舆图,便将战况评估完毕。
“征东将军的湓口快要撑不住了,陛下是否派人增援?”一名主将直接道出。
元澈闭目,深吸一口气。荆江战况自他来时起便陷入一种看不见的混乱。
西线,车骑将军陆归,以沔南黄氏强收百姓稻米并且对魏国皇室出言不逊为由,引为兵端,直接攻入山都城。许平纲自顺阳分兵,又据筑阳,直接打通沔水、均水、丹水从西、西北、东北的三向水运兵粮道。而武昌世族竟由王谦策动,引楚王幼子急出襄阳,并屯兵东线,想要抢下湓口,苟安于江泽之南。楚国襄阳告急,攻入都城似乎业已在望。
陈留王氏的算盘打得着实响亮。襄阳想要解危,必会归还王谦于陆归,而陆家碍于情面也不得不从中斡旋。至于东线作战,吴玥苦一些便苦一些,放弃湓口也不是不可以,不然还能指着谁来救?皇帝是不会相救的,踢开楚国国门第一脚新皇可不会轻易让人,正是和西面陆归较劲的时候呢。至于苏瀛,心里也巴不得吴玥失去湓口,自己于扬州好掌握东线战事的主控权,洗刷一番先前的劣迹。
吴家输这一筹,陈留王家输了吗?那怎么能够!毕竟你吴家账面上的功绩太漂亮,也显得我们陈留王氏太不是东西。天大罪责从天而落,最好的局面永远是大家一齐比烂。
西线的战况看上去高歌猛进,但对他而言也着实不利。为了能够减少荆州与车骑将军府对灭楚之战的影响,他调拨荆州府部分军马作为战役奇兵。可荆州府开战沿线多用豫、兖旧将,其中不乏有灭吴之战里因叛乱被处死的蒋弘济、周鸣锋等人旧部,许多战术上的配合都格外不积极,且物流通道都掌握在陆家手中。
现在想想,陆冲死前让许平纲固守顺阳,也颇具眼光。而陆归能使动蒋、周旧部,也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元澈定了定心神,既如此,西线战事他更不能退让。
“东线……还是下令让苏瀛出兵支援。”紧闭的双唇在所有将军通报完各自了解的战况后微微开启,元澈的声音仅仅是低沉。
他无从责备,也着实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