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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暴(第1页)

可是实际情况是,选择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

凌晨叁点十七分,姜柳芍的指甲抠进空格键缝隙。她把手机倒扣在泛黄的木桌上,手机充电线的蓝光在墙上一闪一灭,像极了实验室里坏掉的离心机指示灯,她咬着嘴巴上的死皮,对着word文档的冷光修改下期视频的脚本——关于线粒体自噬的通俗讲解,光标在标题的最后一字后疯狂闪烁。与此同时,新涌入的评论正在蚕食她最新发布的视频,那些文字像培养皿里异常增殖的菌落:&ot;装什么文化人&ot;&ot;建议查查导师关系&ot;。

她伸手去够水杯时碰倒了药瓶,维生素片滚进机械键盘缝隙,卡在f5与f6键之间,手机在桌角持续震动,震感顺着松动的桌腿爬上她裸露的小腿,像无数只蚂蚁沿着毛孔钻进骨髓。这样的攻击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在第二天收到意义不明的私信之后,她便找到了谣言的来源:一个模糊的没有指名道姓的爆料贴。

“所谓学术圈的小博主”“清秀”但是后面接着的形容词却都暗示着不堪入目的隐喻。

“大家心知肚明。”原帖里这么说的,这是黎成毅最常出现的神情:一种未曾言说的、沉默的、隐约的审视。现在这些人用同样的手法拆解她。

她并不算是个真正的“公众人物”,平日里也只是靠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做一些科普,受众群体不过是少部分感兴趣的人,她从未想过污蔑的词条还是精准地落到了她的身上。最先是一条带着呕吐表情的评论:&ot;装什么文化人&ot;突兀卡在一大堆“听不懂”“当助眠视频很好的”调侃里,最开始不同的声音只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当越来越多的侮辱占据了她的社交媒体时,姜柳芍甚至连打开手机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恶意的评论,冷嘲热讽她见得太多了,但这次不同。

它在暗示些什么。

“药厂打工的厂妹,靠什么东西爬上来的?”

她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她试着冷静地处理,曾经也有如此相似的言论,这些没来由的恶意会在网络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过去的评论里,对于一切的过程她已经是轻车熟路:举报性骚扰评论平均需要叁天处理,涉及人身攻击的话最后只会不了了之。但是这次的范围过于庞大,她甚至无法对平台那毫无用处的规程产生任何信任。

几天前当第一条暗示她学术造假的评论出现时,她习惯性地点了举报,按照经验,她会收到盲盒性质却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结果,就像是那个教小孩要诚实的故事里的河神一样:“你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然后小孩会回答:“我只要我的斧头”。

她当时只当这是一个无意间刷到她账号的爱教人做事的中年老男人。

直到如今她几乎可以靠肌肉记忆,举报键按下去时毫无阻力。平台机器人回复的蓝标在收件箱里列队闪烁,如同生物安全柜紫外线灯管的排列方式。她数着&ot;已受理&ot;邮件的数量,右手中指螺纹被键盘磨平的区域开始刺痛——这是当年高中为了考上顶尖大学的后遗症——那里有着不知道何时磨出的茧。

窗外飘来夜市收摊的响动。铁板烧的余香混着出租屋角落的洗衣液清香,从半开的纱窗渗进来。她赤脚踩过拼接地毯,浴室瓷砖上留着未干的水渍,镜面雾气中映出她发肿的眼皮。

封锁评论,限制社交媒体的互动,私信平台寻求处理,联系律师。她甚至查阅了相关法律,写了一份严谨的投诉信,这些她能想到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可当她一封封邮件发出去,一条条举报递交,她得到的回复始终是:“已受理,待审核。”

进度缓慢,投诉没有回应,事情却在继续发酵。

他们要人肉她。

有人在论坛里发起了“寻找x药厂某实验员”的帖子,有人翻出了她早年的微博,甚至有人在评论里暗示自己掌握了她过去兼职代驾的信息。

她的手心彻底凉透了。

她试过所有能触及的渠道。举报键按到指纹模糊,报警回执在钱包里攒成扇形,甚至找到爆料人主页发了私信,将原本不多的存款再一次压榨给了律师。爆料人的最后回复的熊猫头表情包咧着嘴,一种无所谓的挑衅的态度,她甚至在继续回复之前就被拉黑。那天深夜她蜷在床上,甚至连外裤也没来急的脱下,突然意识到这些年驯服的不过是只是自己构建的秩序,而混沌的恶意如同培养箱外野蛮生长的霉菌。

未来模糊得如同看不到的尽头。

现实侵蚀比病毒污染更悄无声息。先是有人在组会上翻着她的预实验数据说&ot;要注意公众形象&ot;,后来连食堂打饭阿姨都会多给半勺炒青菜:&ot;姑娘瘦成这样,网上那些疯话可别当真。&ot;

她开始练习屏息,每当社交媒体的红点刺破心理防线——有人扒出她过去的代驾账号,有匿名邮件向期刊质疑她的数据完整性——她就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盯着鼻梁被指压出的红痕,看着它如何缓慢消散。

她总是

会这么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她能走出去的。可是事到如今,她开始怀疑起这是否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接二连叁地伸展、重迭、蔓延。

凌晨,姜柳芍无意识地调整着呼吸,这是身体自行适应的结果,长期在生物安全柜前的训练让她习惯了稳定的气流,哪怕是在极度疲惫时,也不会打破既定的节奏。可现在,这种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正在试图压制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即便出租屋里没有需要隔离的病原体,她的身体仍在试图维持某种秩序。

可秩序正在崩解。肩胛骨深处的颤抖悄无声息地泛起,攀附上脊椎,一点一点浸透神经,最终落在太阳穴,像是某种难以驱散的暗涌。她咬住下唇,死皮撕裂,铁锈味浮上舌尖,湿润的气息包裹着口腔,像未完全挥发的潮气。浴室镜面的雾气缓缓褪去,睫毛上的水珠轻微颤动,似乎正等待着最后一丝重量,让它滑落。

她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手掌里。

指缝间渗进浴室潮湿的水汽,后槽牙咬得太紧,太阳穴突突跳着疼。手机在洗手台边缘震动,瓷砖上的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那些没来得及擦干的水渍,此刻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所有挣扎都像坠入深海的石块,连水花都没溅起就消失不见。各种资料在抽屉里摞成小山,律师函复印件被翻得卷了边,可社交平台上的谩骂依然像野草般疯长。每次划开锁屏都需要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将所有的恶意隔绝在外,但新冒出的红点总会刺破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

她还是没有哭,她直到现在才发现情绪的宣泄或许比忍耐更加重要,但是她甚至连哭泣的感受也没有,只是觉得整个人游历在情绪之外。

事情发酵的第二周,窗外的世界静止在模糊的灰色里,她已经忘了现在是星期几。

窗户半掩着,潮湿的空气凝在玻璃上,泛出一层淡淡的水痕。街道上没有人,连夜班公交车的轰鸣都安静了。空气里浮动着食物油烟未散尽的余味,混着她洗衣液的气息,从半开的窗缝渗进来,落在她赤裸的肩膀上,凉得像是沉在水底的石头。

评论区异常安静。不仅没有新增的恶评,连原本铺天盖地的辱骂都变得稀薄。她点开搜索框输入自己名字时,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尖敲下最后一个字母的瞬间,她的心脏猛地收紧了一下,像是被细密的丝线勒住。

搜索栏里,原本高居榜首的攻击性词条,此刻正蜷缩在联想词末尾。她甚至得再输入几个字母,才能看到它的影子。

热度最高的帖子仍在,但转发数永远停在了4千左右,点赞量像卡住的进度条。私信列表里,未读消息归零的界面干净得刺眼。举报中心整页的&ot;已处理&ot;提示闪着不真实的绿光,处理速度比她提交时的自动回复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只是没有新的恶评,甚至连原本充斥着她评论区的污蔑和冷嘲热讽,也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水底拖住了一样,变得迟缓、模糊,如同被潮水冲上岸的死鱼,翻着苍白的肚皮。连曾经发过相关视频的营销号,也有部分将她的澄清视频做成了解说,甚至连标题都换成了‘事情反转?’‘让子弹飞一会儿’之类的句式,像是在刻意淡化最初的攻击。视频下的评论区也变得诡异地整齐,最早那些煽风点火的账号仿佛集体噤声,取而代之的是大批冷静分析的发言,有人开始为她喊冤,也有人说着些:“一早就觉得这是场猎巫”的话。

她刷到一个几天前还在咬着她不放的账号,此刻改口称‘我们只是吃瓜,不该站队太快’。再往前翻,那些曾经用尽恶意的评论,有些已经消失了,有些则改成了意味不明的省略号,像是刚从血迹上擦去指纹的凶器。

她盯着屏幕,眼睛酸涩得厉害。

有人先一步替她做了决定。

胃部突然抽搐,这个认知比看到谩骂时更令人窒息,此刻的举报页面像被篡改的游戏程序。那些需要反复拉扯的流程突然变成自动通关模式。指节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这不是她熟悉的流程,在她前二十多年的经历里,她那朴实的刻板印象被无数次强化过:普通人维权的正确姿势应该是佝偻着背,在流程迷宫里反复碰壁,直到锐气磨成合规的钝角。

当手机疯狂震动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在屏住呼吸。这大概是被网暴训练出的应激反应:每次接客服电话前做深呼吸,直到她的手不再发软。但这次听筒里传来的不是机械的推诿,而是完美复刻的致歉模板:“姜小姐,您好,我们是平台安全管理团队的工作人员。”

电话那头的声音礼貌、疏离,带着精确的职业腔调:“关于您的举报,我们已全部受理。我们非常重视您的诉求,同时也深感抱歉,给您带来了困扰。”

她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收紧,手机贴在耳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颈侧开始发热,而掌心却仍是冰冷的。电话那头的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继续补充道:“平台对于您的情况十分重视,后续如有需要,可以用这个号码随时联系我们,相比开放的热线,这样对您来说可能会更高效。”她的嘴唇干裂,舌尖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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