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回去等着吧,一会儿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王叔夹着烟,绷着一张脸摇摇头:“不用,我站会儿。”
“这份我送你,王叔”于思野特意压低声音“您帮我们尝尝,刚开张,多提点儿意见。”
王叔绷着脸又是摇了摇头说:“不用,别客气。”
王叔就是这样,永远一副不茍言笑的样子,好像他一笑,他光光的头皮就会被撑得裂开一样。
于思野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计较,当着王叔的面儿嘱咐王多多再多加根香肠,王叔听到了,对着于思野点点头,算是感谢,于思野也点头,算是不用客气。
烟燃尽了,王叔正准备低头踩灭烟头,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头往地下室的半截窗户上看过去,那里刚好是王多多房间的窗户,窗帘半掩着,露出两颗琴姐今天新送给她的玫瑰耳环,纯蓝的窗帘衬着红色的耳环,是耐看的配色。
王叔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很快,他低下头点燃了第二支烟,然后太低头对王多多说:
“多啊,我不要辣。”
王叔一直很清淡,不吃辣不吃咸不吃寒凉不吃重油不喝酒,连衣服裤子都是纯色棉质的,黑白灰,没有一丝花里胡哨的东西,跟她姑父刚好相反。
但抽烟,打麻将,看话剧,以及,会注意到角落里不起眼的玫瑰花耳环。
王多多曾经听她爸说过,没有欲望的人最难相处,还好王叔不是没有欲望。
鸡蛋饼做好了,王多多用铲子把饼折迭成长方形,王叔突然说:
“四儿,我要走了。”
于思野说:“急啥,吃完再走。”
王叔说:“不,我要搬走了。”
“不回来了?”
王叔点点头,说:“儿子在南方做工厂缺帮手。”
于思野点点头,离开这里的老人不比年轻人少,他们或者死去或者跟随儿女去远方,都再也没有回来,于思野伸手从保温箱里拿出杯热乎的豆浆递给王叔,笑着说:
“恭喜叔,终于想开了。”
听到这句话,王叔也笑了笑,他笑起来并不好看,带着难以名状的苦味。
“东西都收拾好了?”于思野问。
“没啥可收拾的,旧的东西就留在这儿吧,想带走的,又带不走。”
说完,他又回头短暂地看了一眼挂在窗帘上的那对玫瑰耳环,然后拿了吃喝,跟于思野道谢。
那晚王叔又一夜没有走,直到熬得双眼通红。
第二天一早,涂月妈妈跑了。
“您看见她去哪儿了吗?”于思野询问昨晚当班的护士。
“不知道,一大早查房的时候就发现不见了。”小护士刚工作没多久,看起来很年轻,也跟着着急。
他们一起找保安调取了监控,发现涂月妈妈是凌晨三点多从医院跑出去的,当时护士正在护士站打盹,她跑到大门口,向右走去以后,医院的监控就再也拍不到了。
于思野道了谢,转头问王多多:“涂月家的钥匙还有吗?”
“昨晚就还给涂月妈妈了。”
“没关系,先去看看。”
两人迅速上了车,开到涂月妈妈家。
门是上了锁的t,敲门也没人,王多多翻开之前放钥匙的那块砖头,下面果然什么都没有了,她透过窗户上糊住的塑料布,眯着眼睛往里看,可塑料布太厚太模糊,她看不太清楚里面的动向。
看了半天,王多多也没说话,于思野就忍不住问她:“看到什么了吗?”
王多多摇摇头,于思野有心跟着看,但无奈窗户太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偷看,而且他的视力不如王多多,今天又着急没带隐形眼镜。
“你有什么想法?”于思野问。
“我在想,她会不会去找涂坦。”王多多猜测道。
于思野愣了片刻,然后问道:“所以救你的人是涂坦?”
“对,是涂坦。”王多多坦坦荡荡的给出了于思野期待已久的谜底。
于思野想说什么,但他忍住了,他先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带王多多开车一起去市局。
路上,于思野还是忍不住问:“你……你之前为什么坚决不告诉我?”
“在没弄清楚你是什么人之前,先供出自己曾经在作证的时候撒了谎吗?”
也是,于思野笑了笑。
王多多慢慢靠在椅背上,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她看向窗外熟悉的风景,陈述道:“他救我上来的时候,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就是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是他救了我,我怎么可能,轻易出卖我的救命恩人。”
“但是现在”王多多继续说“我也想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别人,见义勇为,挽救落水儿童,这难道,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吗?”
他明明就有无法言说的痛苦,她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个问题,他到底为什么要她隐瞒救她这件事?
王多多闭上眼睛,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皮遮挡光线,她再次进入无边的黑暗中,像获救那天的河水,她被一双手托举了上去,重新获得了呼吸的权利,她转头想要看清救下她的人,却看见那个年轻的哥哥一脸的痛苦,求她,要她别说,然后他转头向远处游去,他优美的起伏着,就像一条鱼,有那么一刻,在校长跑过来之前,她在岸边冻得有些不清醒的时候,她想,他一直泡在河里,她没见到他的双腿,他的样子漂亮又脆弱,他会不会,就是童话书里写到的美人鱼?拥有一个不能说出口的大秘密?
于思野打了转向,那刺眼的光芒瞬间消失,王多多再次睁开眼,转头看向于思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