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荣这回不仅规规矩矩的下了帖子,并且连见面的地点都定在了酒楼的包厢。甚至姜幼白到时,她已经先到了。
姜幼白走近,依礼福身。然后见她身着素衣,妆容淡薄,神色竟是意外的平静。周身气质较之前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再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
“几日不见,公主变化之大,让臣女都快认不出来了。”姜幼白客气的笑笑。
箫荣没说话,反而静静的打量姜幼白半晌,才淡淡道:“我与你见面几回,却是头一回这般平静。其实细细想来,你除了家世,才貌倒也配得上我二哥。”
听他提起箫煦,姜幼白神色便淡了些。“公主之前对我敌意甚重,怎么这回却不一样了。”
箫荣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回答。反而说起这酒楼里的菜色,“这里的黄焖鱼翅十分有名,记得小时候二哥每次出门都会帮我带一份。”
她说着面上就露出些许怀念,“其实我和姐姐年纪还小的时候,家里的人都是最喜欢我。姐姐性子天生沉闷,喜欢听教导嬷嬷的话整日呆在屋子里绣花。我却不一样,女孩儿应该喜欢的我一样也不爱,唯独喜欢跟着哥哥们出门,到处玩乐吃喝。可惜,就在我以为能永远胜过姐姐的时候,父兄们的态度却一下子都变了。连平日里常说我最像她的母亲,也站在了姐姐那一边。”
箫荣
面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看着姜幼白冷笑道:“你能想象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儿面对家族一夜之间倾塌的那种惶恐无措么?可更让我心寒的是大家都在为姐姐的前程做打算,却没一个人来管我的死活。他们只知道会耽误了姐姐的婚龄,却没一个人想到年幼的我被流放是不是能活下来。”
在这一刻姜幼白看清了箫荣心里的那份淋漓尽致的恨意。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姜幼白慨然道,“公主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不过是因为许多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当年你姐姐也不能留下来,许是你也就没有这些意难平了。”
“也许吧!”箫荣的情绪冷静了些,重新看向姜幼白,“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一开始就这么讨厌你么?”
姜幼白苦笑,“公主心思莫测,臣女如何能得知?”
“因为我二哥。”箫荣坦然道。她露出个惨淡又带着恨意的古怪笑容,“自从我留在京城,而姐姐跟着父兄去了边疆,二哥的心里就再也没有我这个妹妹了。他只觉得是我抢了姐姐的机会,却全然不念及我也是他的亲妹妹,我的年纪更小更吃不得那些苦头。”
“可这与我有什么干系?”姜幼白不解道。
“怎么没关系?”箫荣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激动,“我是他的亲妹妹,在他心里却一点都没有我的地位。而你呢,出身低贱,哪里能比得过我?偏偏他
却对你殷勤备至,甚至因为你而三番四次警告我。我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这说的好好的,却突然对自己人身攻击起来,姜幼白才不忍着。冷笑着反击道:“公主这话可说差了,我父兄官职虽不高,可我的出身怎么也算不上低贱吧?反倒是公主,先魏国公府被夺爵,你事实上也就是个罪臣之女。虽说有长公主庇佑,可瞧你如今这偏激的性子,想必这些年也没过的多好吧?说不定还不如我呢。所以,说到底你的身份其实也没有你自己以为的那般尊贵。而如今我虽是郡主,你是公主了,可谁不知道你这公主就是为和亲而册封的?”
“你?”箫荣被戳到痛脚,顿时大怒。“我虽要去和亲,却是将来的北狄三王妃。而你,只要圣上不发话,你就一辈子都不能嫁人,注定孤老终身。”
“就算孤老终身,也比去北狄吃沙子强。”姜幼白露出一丝恶劣的笑意,看着箫荣缓缓道:“公主怕是不知道,北狄自然环境恶劣,夏日的太阳能将人的皮肤都烤焦,而冬日的严寒甚至能将牦牛都冻死,更何况脆弱的人了。许是公主觉得,北狄再是蛮荒之地,也与作为王子妃的你没关系。可你这么想就错了,北狄蛮荒是因为他们那里的土地都不长庄稼,所以才会有人人放牧而生。他们那里生产力落后,生活条件甚至比不上咱们大周的偏远小镇。
就比
如上回的北狄三王子,公主不知看清楚了没有?那浑身的牛羊腥味,还有那粗糙的皮肤和粗鲁的言行,真是让人膈应。还有啊,也不知这个三王子识不识字?会不会诗书?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是比不过我们大周的世家公子的。
所以公主,嫁给这样一个蛮人,真不知道您有什么好得意的?”
姜幼白每说一句,箫荣的面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气的浑身发抖,面色铁青。
“好啊!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人,今儿倒是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姜幼白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坦然道:“不错,这才是真实的我。不过,反正日后我与公主再难相见了,我也不怕公主来揭穿我。”
“你……”箫荣面上难掩怒气,狠狠盯着姜幼白半晌。
就在姜幼白以为她终于要忍不住扑上来咬死自己时,她突然一改之前的激动之色,反而露出个古怪的笑。
她转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轻笑着道:“安阳郡主,你说如果今日我从这扇窗户掉下去,之后再指认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圣上会不会惩罚你?我是和亲的公主,而你意欲谋害公主破坏两国邦交。到时舆论四起,只怕杀了你全族,也难消圣上之怒。”
姜幼白看着箫荣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里一沉。面上却依旧淡定从容,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威胁感到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