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栈的路上,解小菲问。
“这当中的曲折,不是我们可以凭空揣度的,我想听到刘适亲口说出来。刘夫人会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叫赵县丞派人盯着刘宅动向,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是。”
经打听,刘清标的原配项氏改嫁到姑苏去了,不过她的娘家人在钱塘,李纤凝辗转找上门,项母听了李纤凝的复述,一口浓痰啐地上,“什么犯了七出之条,他那个傻儿子一年不见得碰我闺女一次,我闺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今嫁到新姑爷家,五年生了仨!你问问姓刘的,他敢提这茬儿么!”
“刘清标为何不碰令爱,他有什么问题吗?”
“据我闺女说,倒不是那方面的问题。”项母恢复平常说话的语气,“他是个画痴,成天只知道画画,除了画画,心里装不下别的。夫妻房事敷衍而已。”
接着又说:“原料想他一辈子不会有出息,不想祖坟上冒青烟,竟真叫他考上了进士。可倒好,一回来就休了我女儿,什么下水!”
“刘清标是当面休妻?”
“那个窝囊废,哪有那个胆子,只见休书不见人。若不是我家老头子胆小怕事,怕得罪刘家,我非好好的跟他们闹上一场。”
“刘清标的模样大娘还有印象?”
“统共没见过几面,印象里清瘦白净,斯文秀气,长了一副好面相。我女儿就是贪他这点。面相好有什么用,半点儿指望不上。”
刘宅那边有了回音。据在那头监视的衙役回报,刘夫人今早出门了,目的地是城外的普圆寺。李纤凝等人得知消息,急匆匆赶往普圆寺。
李纤凝于寺门口与刘夫人遇个正着,说明来意后,刘夫人直躲她,“你不要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刘夫人还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只知道我儿子没杀人!”刘夫人急匆匆地往轿子的方向走。
“我知道他没杀人,但他很快就会背负上杀人的罪名了,难道这是夫人希冀看到的?”
刘夫人定住脚步。
“他是您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难道您不想知道在元和四年的春天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刘夫人双目潸然,扶着轿前栏杆,心痛如绞。
“夫人……”
仅仅是一霎,刘夫人又直起了腰,声音平稳,掩去她的失态,“容我想想,明天吧。明天我会去阁下下榻的客栈拜访。”
第二天,李纤凝没有等来刘夫人却等来了刘适。
“你们不要再去骚扰我的夫人了,她身子弱,回来哭了一夜,这样下去会要她的命。”
“我对刘夫人说的话想必刘夫人已转告刘老先生,刘老先生作何想法?”
刘适踟蹰片刻,“元和四年春天,我儿进士及第,光耀我刘家门楣,这就是他的遭遇,不,应该说是际遇,请公差不要再危言耸听!”
“是么,敢问刘老先生,敢不敢叫刘家的亲朋好友见一见刘清标,我猜他们自元和四年以后没再见过吧,亲友之间,必定思念得紧……”
刘适紧张地抖动胡子,“我们刘家人丁稀薄,不剩下什么亲戚了……”
“那真是可惜……”
节骨眼儿上,解小菲兴冲冲跑进来,招呼李纤凝和韩杞,“你们快来看,长安来的公文。刘清标认罪了!”
盈月篇(十二)心底的秘密
解小菲迫不及待地给李纤凝看,“刘清标认罪了,公文上说他全交待了,县令命咱们带上刘清标的父母,速回长安。”
刘适也凑过来看。一行行扫过上面的字,目光最终停在下面的县衙官印上,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
解小菲扶他在椅上坐下。抚摸胸口,为其顺气。
“刘老先生,您别激动。”
李纤凝数落解小菲,“告诉你多少次了,做事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解小菲小声辩解,“人家一时激动嘛。”
刘适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李纤凝手里的文书。
“刘老先生,你有什么话说吗?”
刘适悲从中来,掩面而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们刘家的百年清誉,难道就此毁于一旦?……”
李纤凝道:“刘老先生,事到如今,您还不肯吐露实情吗?”
“畜生!畜生!!为什么要杀人!”刘适恨得咬牙切齿,筇杖“咚咚咚”顿地,“与其杀人,不如自杀,念在你保全了刘氏一族荣耀的份上,我也会善待你的妻儿。”
“刘老先生糊涂,他既能冒名顶替令子,说明他心存侥幸,内心自私自利,这等人岂会自杀?”
刘适沉默片时,“李公差早已猜到?”
“个中内情还请老先生赐教。”
刘适叹了一口气,浑身的劲儿道卸去,像一把枯朽的老木,瘫坐于椅上,苍老的声音从黑洞洞的口里传出,“一切始于元和四年春……”
元和四年的春天来的比往年稍早一些,还不到二月,玉兰花已缀满枝头。刘家人又一次送走了他们的公子。
经历数次败北,刘家人对刘清标考取功名一事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唯独刘适,眼里仍旧怀着一丝希冀,希冀天降奇迹,儿子金榜题名,光耀刘家门楣。
刘清标在父亲殷切的目光中上了路。
过了槐花盛开的季节,按理说,中没中也该给家里捎个信。奇怪的是,刘清标离开的几个月里,家里没收到他一封信。
刘母心头焦躁,寻思派个人往长安打探打探,刘适只说再等等,等到了端午前后,刘清标依旧没有消息,这一来刘适也按捺不住了,派出得力的仆人前往长安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