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是谁说最大的恶意不是无视的。
&esp;&esp;霸凌最起码还算把你当个东西看,完全无视的话连鞋里不慎进的小石子都不如。
&esp;&esp;“……一回头发现你竟然哭了诶,才知道真吓到——”
&esp;&esp;你开口,把张冠李戴的感人同窗情叙述原地扼杀,
&esp;&esp;“五条老师,您是指二年组时支走辅助监督,串通家入前辈和……另一位前辈在任务地点装死并向庵前辈求助的恶作剧么。庵前辈当时确实吓哭了。”
&esp;&esp;还以为对方会继续笑的一脸欠揍说“哎呀竟然记错了怎么可能啦”之类的车轱辘片汤话,结果半天什么都没再讲。
&esp;&esp;车厢里一下就安静了。
&esp;&esp;刚刚明明觉得全世界都满满当当吵吵闹闹的。
&esp;&esp;好像是有点尴尬了。你有这种天赋的,如果有什么场合需要冷场专员,你一定是首屈一指的业内巨擘。这也算是在高专习得的宝贵技能之一。可惜了,人类社交生活中都在尽可能避免接触这样的讨嫌虫。
&esp;&esp;“总之非常感谢五条老师让我度过了安静平稳的四年,谢谢您从没捉弄过我,谢谢。”
&esp;&esp;社交辞令还是补充一句为好,全当为接下去的任务能顺利做完奉献牺牲——看架势,上面的老逼头子们铁了心要让你俩一起出任务了。这么多年没犯病,这次是抽什么风。
&esp;&esp;你盯着放在膝上的手帐等了很久,久到要扭脸转回去继续发呆时听到一声“抱歉。”
&esp;&esp;文法上该说“不用谢”才合理吧。
&esp;&esp;算了,这是五条悟。这个姓五条的听到“谢谢”后想接什么接什么。没有什么合理不合理的。
&esp;&esp;你抿着嘴角扯着脸笑了一下,放弃了翻耳机的念头,回头看向窗外。
&esp;&esp;漆黑一片的夜幕下依然闪过零星的建筑物掠影,玻璃上有你缺乏表情的脸和不知道低头在琢磨什么的男人。
&esp;&esp;四
&esp;&esp;仔细想想,确实自己屁事太多了。
&esp;&esp;光是“我讨厌的人类叫什么名字”清单估计就能用五号字顿号间断单倍行距列出满满十页a4纸,正反面。
&esp;&esp;世界上讨厌五条的人有很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所以小心眼的怨气也无伤大雅,不会对自己造成多余的心理负担。
&esp;&esp;但庵歌姬不一样,对她的厌恶情绪简直让你都觉得心里有愧。
&esp;&esp;明明是位温柔可爱,怎么想都值得被全世界善意相待的女性,自己阴暗发霉的龌龊恶意还是来的有如无根之水无本之木
&esp;&esp;——真讨厌啊,大方从容的和男性接触;真虚伪啊,做出那些讨人喜欢的可爱举止;真肤浅啊,竟然还能建立与实力毫不相称的人际关系——你也觉得自己差劲透顶,无来源的向对你素来亲切友善的同性倾倒无止无休的愤恨。
&esp;&esp;说白了还是内心戏太足。于你而言对方连呼吸都是错的,和善的措辞听起来尖锐讽刺,温和的安慰感觉活像装腔作势“母仪天下”,率直的举动根本就是绿茶十级教科书式参考资料,连见面时毫无防备的热情拥抱皮肤相贴你都会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esp;&esp;对自己才是最糟糕的那一个心知肚明,但也拿这些过分的负面黑泥没什么办法。
&esp;&esp;早说过了,人这种极大恶于一身的劣根性动物就是能轻易向与自己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倾泻全部的恨意。
&esp;&esp;越想越觉得愧疚。出于不能言说的理由,心里找补便对她更亲近,善良的好姑娘才看不透这些,只会受宠若惊般的对你也更亲近,你便更痛苦,除了更贴近对方别无他法——完全成了缜密闭环的衔尾蛇,到头来只有你一个难受的抓耳挠腮。
&esp;&esp;下意识用指甲尖在手机上敲了两下,屏幕上正显示着庵的回复,
&esp;&esp;“什么?!你竟然要和人渣五条一起出任务??他没欺负你吧?!我给你拨电话,让他接,我替你骂他!!”
&esp;&esp;看着消息提示上的文字内容,心情就更复杂起来了。
&esp;&esp;感觉出于“亲密的关系”应该和庵讲,又早预料到讲完一定更心烦,再想起还要回复这条“令人心烦的消息”,简直心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esp;&esp;——会产生“心烦”想法的你,和明知道“心烦”还去做这件事&esp;的你,才是人类线性社交关系网里的最大毒瘤。
&esp;&esp;无论愿不愿意承认,对方也真只是单纯没过脑子,为“相熟”的“朋友”“打抱不平”,反而是自己这种活在阴沟里的小人自找没趣又自取其辱。
&esp;&esp;这样半尴不尬的安静中,小桌板上的手机在震,听起来过于吵闹,比列车行进的轰鸣还要刺耳。就当自己聋了好了,你别着脑袋看,夜幕做的黑镜里是自己令人作呕的脸,像边缘折朽的残花败叶,嘴角也挎着眼角也耷拉着。有很细的水线斜打在窗上把面目分割开,不出几秒便拉长消失。
&esp;&esp;不塞耳机也不是无法忍耐。
&esp;&esp;毕竟下雨了,大概。
&esp;&esp;“有电话哦。不接嘛?”
&esp;&esp;抹了果酱的那面永远会掉在地上,情况永远还能变得更糟。
&esp;&esp;“没事的,”你回头,扯出一个笑,在“我稍后会回电”和“歌姬姐只是担心我”之间选择了一会,接了完全不相干的后半句,
&esp;&esp;“还是对一下现场情况吧,相关信息您想必也已经接收了。”装模作样的把头发捋到耳后,展开手帐。这章页头写着今天的日期,下面是自己誊抄的任务背景资料——数字化时代多此一举莫名装逼脱了裤子放屁的恶臭典型。
&esp;&esp;男人勾了勾墨镜,托着下巴要凑近过来,你支开隔壁座的小桌板,把笔记本平放过去,
&esp;&esp;“五条老师您先看一下,如果任务信息和您收到的有出入请一定和我说。”
&esp;&esp;能有鸡巴出入。
&esp;&esp;如果全世界都是你讨厌的人,多半你才是那个最惹人讨厌的。你知道这个道理,那又能怎么样呢。
&esp;&esp;别人讨厌你就怎么了,难不成还大公无私自我了断?
&esp;&esp;才不要呢。哪怕就是为了那一张张别扭的臭脸也要咬紧牙活着,恶心死他们。
&esp;&esp;——当然这一套自我调节机制只针对因生来相性不对付产生的恶意,伤天害理举报作恶的建议直接枪毙。
&esp;&esp;“字还是写得又小又密啊……现在真的还有用万年笔的人?”
&esp;&esp;五条手肘压在桌面上,撑着脸颊鼓着腮帮,尝试着吹气翻页。人像被硬塞在窄小的车座里,长手长脚无处安放,一条长腿都斜伸去对面那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