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昱横的却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昱横只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提什么爹娘啊,这不是捅人家的心窝子吗?他后悔不迭的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刚想转身,男孩抽了抽鼻子,背过了身。
昱横在他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一脸歉意,抱歉道:“不好意思,又提你的伤心事了。”
其实男孩事想起了他以前养的一条狗,他给这条狗起了个好养活的名字,就叫三狗,可是三狗已经死了,一点都不好养活,他从刚才开始,就很想三狗。
半晌后,昱横站在他身后,隔着窗户,能看到天上那轮明月,星星点点,仿佛是月光下洒了一把水珠,亮晶晶的,他心念一动:“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
男孩这才转过身来,仰头看着昱横,脸颊上有着没抹去的一滴泪珠,也是亮晶晶的,昱横蹲下身,与他视线齐平,侧头思考了一会,道:“昱竖,对,玉树临风的昱竖,怎么样?”
男孩眼睛亮了亮,对这个名字没来由的非常欢喜,昱横发现他脸上的那滴泪珠已经没了,不知去了哪里。
昱竖四下扫视了一圈小屋,见角落里有张床榻,急吼吼的跑了过去,正要蹿上床,突然想到了什么,站在床边一时没动。
昱横靠着墙看他,脸上带着老父亲那般的慈祥笑容:“怎么?”
昱竖扭头瞧着他,有些发愣,须臾,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扒了下来,一股脑儿的扔在了床下,昱横走近几步,先瞧了一眼揉成抹布般的衣服,再去震惊的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衣服脏。”
昱横这才发现,昱竖穿的衣服虽然脏兮兮的,但脱了衣服,里衣还是能看的过去,他弯下腰,一把捡起了脏衣服,想都不想就扔到了窗外:“明天我去给你买件新的。”
关上窗,昱横回头去看昱竖,却见他并没有睡在床头,而是猫在了床尾,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昱竖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了出来,他一动没动,像只受惊的小兽:“我爹娘是被杀死的。”
昱横坐在桌边,闻言一拍桌子,凝肃道:“是被谁?”
“我家住在城外,那天我爹天没亮就出门了,我娘等了大半天也没见我爹回来,我娘出去找,天黑了都没回来,我饿了,天太黑没敢出去,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出了门,我知道爹去的是哪里,可是到了山下,就看到了我爹我娘死在了那里。”
亲眼目睹父母双亲的尸体,只剩下他一个孩子,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一件何其残忍的事情,他现在成了一个孤儿。
昱横也想起了自己,有了将心比心的同情,不免唏嘘,问道:“后来呢?”
昱竖后背贴着墙,将手中的被子拢了又拢,似乎这样能感受到一丝暖意:“后来我就出来了,到了城里,进了姚自量的家。”
昱横挪到了床边,将昱竖连着被子轻轻一揽,揽进了自己怀里,此时此刻,他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们是可以相互取暖的。
半晌,昱横道:“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竭尽全力帮你查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你的爹娘。”
就像他来患城一样,他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他父亲定了死罪,还杀的这么堂而皇之。
晴无夜这一天都没来,昱横只是出去替昱竖买了身衣服,顺便还买了些吃食,很快就回到了小院。
这几天还在征兵,昱横可不想再次露面,如果再次遇到昨天那三个当官的,想必肯定会被立马认出来,问他要回铜钱是其次,可不能坏了他来患城的大事。
昨晚昱竖没说几句就睡着了,昱横当然也没时间去问男孩在相府里看到了什么,这时昱竖已经换好了衣服,乱糟糟的头发理顺了一些,看着也算清秀,更有着几分孩童的稚嫩。
昱横拿起一个馒头咬在嘴里,从衣襟里拿出了一串铜钱,双臂搁着桌沿,开始认真的数着钱,他在这时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二叔,二叔也是如此,总是当着他的面数着自己的钱。
昱竖也在啃着馒头,没有吭声,就这么专心致志的看着他点完,才出声问:“这些钱,是埋在土里的那些吗?”
昱横现在也不惊讶这孩子的心思细腻,回道:“是啊,本来留了一串这几天用,可要给你买衣服,留着的不够,只能挖坑拿出来了。”
昱竖咽下了半个馒头,觑着昱横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这些钱是偷来的吗?”
昱横的手在衣服上胡乱的擦了擦,将叼在嘴里的馒头拿在手里,一条腿搁在了石凳上,动作很是随意的凑近道:“问你个事情,如果我拿的是那些贪赃枉法的钱,你觉得是不是偷?”
昱竖手里拿着半只馒头,先是点头,接着又迅速摇头:“是,也不是,如果你把那些不义之财还回到原本该去的地方,那就不是偷。”
昱横掂了掂手心里的铜钱,悠悠的叹了口气:“对,所以我得省着点花,再想办法拿回去。”
“你没钱吗?”昱竖又咬了一口馒头,毫不客气的问。
昱横掀了掀眼皮,将铜钱紧握在掌心,叹了口气:“对啊,我家的钱都被拿走了,我就只剩下了一条命跑出来。”
昱竖把手里仅剩的小半个馒头丢进嘴里,双手在身上擦了擦,半晌才把口中食物嚼完,老成持重的也叹气:“同是天涯沦落人,想不到我们还是同类人。”
小孩很成熟,没再说下去,只是忙不迭的拿起了第二个馒头,又道:“我们应该去隔壁吃,那里有好多东西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