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然跟着看了眼落日,远处河对岸是一些低矮的房屋和小山包,太阳已经有一半陷入那片风景了。河面一片金灿灿,波浪在风中摇曳发光。
“后来就不看了。”林愿的手落下,放回他手中。
“为什么不看了?”周以然抓着她细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
“我当时看天慢慢变黑,会觉得我这里天一黑,你那里天就亮了,我们看着同一个太阳,好像是唯一的联系了。这样会让我心里舒服一点。”林愿突然笑了一下,“后来呢,我想,你肯定不会天天去看日出,我日落就白看了,那点时间还不如去加加班呢。”
那些一个人看日落的日子太孤单了,感受到的快乐只有落下去的那一瞬间。站在楼顶看着城市慢慢变黑,所有东西被夜色埋下,心中的期盼没有回应,光线消失后,想念只会溢得更多。
周以然为这个原因愣了一下,心里泛起酸软。
林愿又笑得更无谓一点,靠向他:“最近才知道黄果的事情,突然又觉得,原来以前早就有联系,白白矫情了。早知道就不要那么伤心了。”
他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林愿,你那时候怎么知道我在美国?”
这是周以然在n市听林愿第一次提到他在美国的时候,就想问的问题,但当时她好像不想说,他只好按下不表。
林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知道周以然去美国,用的并不是很光彩的手段。
和周以然分手后两个月,气消了,林愿最终还是没忍住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但是他回北京后,都是公用电话打过来,没留过北京家里的电话,林愿只好拐着弯打电话问张宇,看他是否知道周以然新学校的电话。
张宇只是知道周以然新学校的名字,并不清楚联系方式。他想了会儿之后,又跟林愿说:“周以然好像已经不在北京了,上次我碰到他外公,好像说他出国了。”
林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和失落齐齐涌上心头,缓了很久。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还记得周以然外公家的电话,决定还是要确认这个消息。
电话拨了两次,周以然的外公才接。林愿用的理由是,之前借周以然的英语笔记忘了还,想给他寄过去。
周以然的外公说:“不用了,周以然去美国上学了,用不上了。”
一开始的勇气被反复确认的消息磨灭,林愿知道周以然已经彻底离开,她的愧意和遗憾不再有办法弥补。也才想起了她最初分手的理由:她不想耽误周以然更好的未来。
自己的现状仍旧,他也有新的生活,林愿开始学着忘记。
高三很忙,高三毕业带家教很忙,大学也很忙,忙起来很多其他的事情都会被忽略掉。
等到有一天看着日落想起他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又按下外公家的那串电话号码。可是时代发展好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每家每户的电话基本都被手机替代掉了,那串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我外公没跟我说过。他如果知道是你,他会和我说的。”周以然声音低哑,他不知道林愿真的回过头,这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林愿眼里浮现窘迫:“哎呀,这就是我说的不光彩的手段嘛。我只是想联系上你,又不想让你外公真的知道什么。那时候还小,如果一个女同学打电话去你家,你外公追问的话,多不好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找我们班男同学打的电话。”
周以然哑然失笑,他外公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年腿被石榴树划伤,送走林愿后,他回到家嘴角还是压抑不住的上扬。外公午休下楼,看见周以然站在门口傻乐,问他怎么了。
周以然立刻支支吾吾说没怎么。
外公看向他的腿,问怎么伤的。
周以然说不小心摔的。
外公又看了眼茶几上的石榴,再看回周以然,问他,在哪儿摔的。
周以然的脸立马通红,说不出话。
外公少见的笑了一声:“那个送螃蟹的小姑娘来过了?”
周以然的脸更红了,小声说:“您怎么知道?”
“送螃蟹那天,我就看她像是很想要摘那几个石榴了。”外公坐到沙发上,眼睛盯着周以然,迟迟没打开电视。
周以然被外公盯得发毛,硬着头皮解释:“是我们班班长。”
“我知道。”外公轻哼了一声,一种看破不说破的神情,“你自己把握好尺度,别影响两人学习。还有,你那脾气收一收,我看人家小姑娘比你懂事的多。”
周以然当时一脸诧异,外公官场几十年,看透他这点心思很正常。只是向来不茍言笑,一脸严肃的外公,对这件事的态度让周以然非常惊讶。
虽然后来周以然让家里的阿姨跟他说n市话,外公还是总皱着眉头看他。
“那你后来怎么不直接去外公家找我?后来再去,都不算早恋了。”
林愿笑了笑:“你都去美国了,回国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回n市。而且,我也不敢去想如果你已经有新的人生了,我还在原地不动,我也不敢面对。只有努力生活,努力去忘记你咯。还好你回来了。”
“嗯,还好我回来了,不然你真的忘了我怎么办。”他亲了下她的额头,手心握得更紧。
“还好”这个词真是很美妙。
就算来时满是荆棘,还好前路平坦。
就算一直兜兜转转,还好出口就在眼前。
当手中还好能重新握住那些曾以为永远失去了的东西,我们才明白珍惜的重量。
当那些曾让我们夜不能寐的痛苦,被证明还好只是一场虚惊,我们才知道今天的自己是有多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