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璋正要出门,被她挡在门口,十分不快。
“借过。”
李纤凝一动不动,形同门神,“你预备一辈子不理我吗?”
仇璋不爱理她,抬手搡她,欲强行突围。哪知李纤凝力气更大,他推人不成反被人推进屋子。
李纤凝随手反锁上门。
“你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
仇璋解下披风,摔在案上,人坐回椅子里。眼眶里噗噗燃烧的火焰使周围骤然冷了下来。
李纤凝悻悻道:“我知道你恼我,可是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理我,不和我说话。究竟我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你说嘛,咱们好商量。”
仇璋冷笑,“你也知道商量。”
李纤凝难得低眉顺眼,“那件事是我做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实在不忍心叫我们多年的感情付诸东流。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打掉孩子只是第一步罢?”仇璋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打什么算盘?”仇璋眉眼锋芒凌厉,盯着她质问,“说什么不忍心叫我们多年的感情付诸东流。你有重视过这段感情么,八年来苦苦支撑,维系着我们感情走到今天的人是我,你有做过什么努力,你只会破坏、索取,仗着我的喜欢,肆无忌惮伤害我。你的那些旧账,我不给你翻你想必也清楚,或许不清楚,毕竟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我能指望你记得什么。反正每次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吃准了这一点,觉着我没你不行是不是?”
仇璋的眼眶红了,声音里浸润着浓重的鼻音,“李纤凝,说实话,你不想和我成亲吧?”
李纤凝骤然被问,心神慌乱,“我……我当然想和你成亲。”
仇璋冷睨她,李纤凝垂下眸光,“我当然想和你成亲,但不是现在。”
“终于说真话了。”仇璋看着她的模样,愈发觉得好笑,“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你说来我听听。”
“我想……或许我们可以等到我抓获天仙子……”
“要多少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我不知道。”
“你走进来,说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是为了我们和好,而是为了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延宕婚期。李纤凝——”
“我怎么样?”李纤凝不待仇璋说完,厉声反问回去,“自私?凉薄?无情无义?你是不是又想说这些了?”
李纤凝冷笑,“这么多年,我一再延宕婚期,你有问过我为什么吗?是我不想嫁给你吗?是我不想做你的妻子吗?不是,都不是,事实上,嫁给你,和你生儿育女是我十六岁以来的梦想。我亲手扼杀了我的梦想,你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你不在我的位置,看不到我的处境,成亲以后你仇县丞还是仇县丞,而我呢,我是仇家妇,是出趟门都得向主母请示的笼中雀,我会失去今天的一切,一生困囿于后宅。凭什么!”
李纤凝嘶吼,“仅仅成个亲而已,凭什么你一点儿损失没有,我却要失去这么多?”
仇璋没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李纤凝缓缓跪下去,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泄出来。她机灵百变,他从来分辨不出她的泪水是出自真情还是假意,然而今天,他是那样清晰地感知到她在哭泣。来自心底深处的悲鸣骗不了人。
仇璋走到她身边,一只手覆在她头上,轻轻摩挲着。
李纤凝缓缓仰起头,红肿的双目对上他同样血丝遍布的眼眸。
“为什么不早说呢,倘若早知你这样想,我不会逼你。”
“你愿意推迟婚期吗?”
“对不起。”他声音低沉落寞,透着冰雪的凉意,“我不想再等了。”
天黑沉了,四下皆暗,仇璋离开很久很久了,李纤凝仍旧跪坐于黑暗中。恍惚间,忆起与他初次相见,她四岁,他六岁,她相中了他头上的虎皮帽,死活要抢过来,他不肯给,她一气之下咬了他。
又一岁,他们在仇家花园相遇,她早忘记了虎皮帽的事,嬉皮笑脸地叫他哥哥,要他带着她玩。他却没忘抢他虎皮帽还咬他的小狗,黑沉着脸叫她走远些别来烦他。
她吧唧在他脸上亲一口。
他捂着被她亲过的地方,一脸不知所措:“你做什么?”
“我在施法。”
“施什么法?”
“就是叫你喜欢上我的法术啦。”
李纤凝经常看到父亲偷偷亲母亲,问奶娘他们在干嘛,奶娘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也不答她。后来她跑去问父亲,父亲告诉她这原是一项法术,可以阻绝怒气,令人喜欢上自己。李纤凝观察几次,发现果不其然,母亲原是横眉怒目,叫父亲一亲,眉眼霎时温润,转嗔为喜。后来她不慎惹了李夫人生气,一经验证,同样奏效。而今又拿来使在仇璋身上。
仇璋给她亲的不好意思,只好同她玩。
李纤凝得意洋洋,心想我的法术百试百灵!
这个法术灵了十几二十年,终于迎来了它失灵的一天。
李纤凝站起身,摇摇晃晃步入夜色。
天上有月,月色如水,水流淌在她身上,像谁眉睫低颤,抖落的泪花。
花坠地,心碎无声。
下弦月篇(其一)元宵夜
离年日近,李夫人催促日紧,李纤凝不得不搬回宅里居住。
呆在家里的日子,李纤凝无所事事,她对针黹女红一窍不通,琴棋书画也不灵,不像她多才多艺的嫂子,绣个花画个画足矣打发一天时间。她每天能做的事除了吃饭睡觉,只是到母亲跟前请安,陪她唠唠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