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说得不错,今日他开不开这个口,三哥都罪责难逃,只不过惩处轻重之别罢了,但要始终游离于权势边缘的孟渔直面手足相残的场面,甚至亲手拿起一把刀捅向跟他流有一样血脉的三哥实属有些残忍。
蒋文凌挺胸阔步从他身旁走过,凤眼里掺杂着阴寒,停下来道:“三哥的女儿,你见过的,前些时日还嚷着要见你,等下回见面我就和她说,是她心心念念的好九叔把她的父亲送到牢狱里去。”
孟渔面色一白,被刺得说不出话来。
蒋文峥蹙眉,正要说些什么,蒋文凌抬一抬手道:“我被你钻了空子,无话可说,但你我来日方长,往后走着瞧吧。”
话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孟渔突然追了两步,对着蒋文凌的背影竭力道:“三哥收受保释银,本就是他有错在先……”蒋文凌回过头来冷眼看着他,他扬起下颌,无畏地与之对视,大声质问,“你纵容包庇三哥,他走至今时今日的结局,难道你就问心无愧吗?”
蒋文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停下离去的脚步。
孟渔的勇气只是积攒了一瞬间又散去,被人扶住了肩膀,竟是傅至景,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刘震川在不远处等他。
回府的马车出奇安静。
刘震川并未怪罪孟渔与蒋文峥结盟,只是语重心长地同他说:“你虽是皇子,也是我的外甥,你出生之时我在边疆未回不能见你一面,这些年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若我能早日回京,长姐也许就不会葬身火海。”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舅舅自然站在你这一边,但你不要忘记,你是天家的儿子,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天家的颜面,你的背后,也不单单只有你自己,还有整个刘家。”
“九殿下,你的母亲孝肃先皇后慧智兰心,知书达理,她在天之灵,只想你莫受纷争之苦,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舅舅一番肺腑之言在孟渔心中来回响彻,叫他愧疚难当。
刘家世代忠良,过了今日,在父皇的心中舅舅还是那个中正的衡臣吗?舅舅对当年孝肃先皇后之死真的没有丝毫介怀,仍怀揣着一颗赤诚的丹心无怨无悔地效忠陛下吗?
他今日顺势让三哥受三司会审,父皇又是否会对他失望?
孟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想不清楚也就不再勉强自己,事已成定局,无论他悔与不悔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虽贵为皇子,也难逃身不由己四字。
平日里总是欢声笑语的德惠王府罕见地被愁云惨淡笼罩。
孟渔心情不好,不让人靠近伺候,闷在房间里睡大觉,一睡就是五个时辰,睁眼时天都已经黑了,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两声。
他正想唤人拿些吃食,刚翻过身,冷不丁被昏暗里的身影吓了一跳,发出极为短暂的一声惊呼。
外头守院的小厮敲门问:“殿下,何事?”
孟渔看了眼不知何时造访的傅至景,清清嗓子,“没事,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来打扰。”
他用手撑着坐起身,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的?”
恐惹非议,若无要事朝中官员不宜到皇子府中走动,特别是今早还出了那样的大事,要是被人知晓了私下参两人一本又是一桩麻烦事。
傅至景坐到榻上,温声答:“赵管家开了后门,放心,无人瞧见。”
二哥送来的赵伯虽拘泥于礼数,却也并未全无用处,他松口气,肩膀放松地耷拉下来,蔫巴巴的模样,“我还以为好几天不能见你。”
傅至景将他鬓角的发拢到而后,“今日辛苦你了。”
他倏地有点眼热,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我只是说几句话而已,算得上哪门子辛苦。”
心里到底不好受,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抿紧了嘴巴。
傅至景也不勉强他,把茶几上的东西递过来,精致的瓷盘上摆放着几块奶白色的糕点。
“奶酥。”
孟渔微微一笑,随手抓过一块往嘴里送,吃得太着急噎了下,轻轻地咳嗽起来,傅至景倒了杯清水看着他喝下,给他顺背,“没人和你抢。”
傅至景不爱吃奶制品,觉得太甜腻,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买的这些小点心无一例外进了孟渔的肚子里。
孟渔睡了一天也饿了一天,囫囵地吃了两块才停下来,想到很久以前他跟傅至景闹别扭,也是轻易就被几块奶酥给俘虏了,不由得弯着眼睛笑,很珍惜地把剩下的点心放回茶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