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被谢时鸢牵着,穿过大道,烧红的晚霞似华美的锦缎,映在他们身上,一个似红枫桃林,一个似梅落雪山,枝头有鸟儿叽喳报喜。
两人走到正堂,叩首相拜。
高堂上空无一人,谢母伤了心脉,胎像不稳,无法来受拜礼。宾客们望着谢时鸢,心道可惜,如此良君,为了给母亲冲喜,只能把世子夫人之位给一个男人,还偏偏是宋家没人要的傻儿子。
可怜多少世家贵女暗自伤神,终究可望不可及,宾客们唏嘘不已,举杯对酌。忽地,谢府门外响起哒哒的马蹄声,管家得命出去迎。
是宫里来人了,在场的诚惶诚恐跪下,心道只怕是封官的旨意来了。果不其然,皇上身边的大公公横眉扫视一圈,揣着圣旨慢步走到谢时鸢面前,徐徐展开。
宋忱膝盖着地盯着地面,听见头顶大公公尖细的嗓音:“镇北侯世子谢时鸢在——”
谢时鸢应了一声。
“谢氏时鸢,嘉智善谋……以特封为执金吾,望为用,不负朕冀。”
执金吾?!地上的官员一脸震惊,这实打实的官位,怎么会给谢时鸢?
谢时鸢接过圣旨:“臣领旨谢恩。”
众人看谢时鸢的眼神变了,又猝不及防瞥见宋忱,心念一转。本朝太后势大,皇帝可抢不下这块肉,想必是太后的主意,看来宋家小儿当年替太后挡毒还真有几分用。
不论如何,谢时鸢前程无量。有人脸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抬起酒恭贺谢时鸢,也有人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
……
是夜,宋忱乖乖坐在床上,谢时鸢在外忙,现在也没回来,他有些困了。侍女给他端来了小食和果盘,宋忱拿起一个红枣塞进嘴里。
没吃几个,宋忱实在困得眼皮打架,他睁开湿漉漉的眼睛,仰起头看着侍女,嗓音清朗软润的:“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走后,宋忱摘了头顶的发饰,把脱掉的鞋放好,就着喜服钻进被子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窗外挂起大风,月色被浓稠的墨色掩盖,闪电撕破黑夜,天边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时鸢撑着纸伞从祠堂走出,脚步骤然一顿,疾风掀起他的长发,四周寒光四射,照亮了谢时鸢的眉眼,雨点在刀剑上炸开了花。
白日里圣旨刚下,这会儿就有人按耐不住,不知是敲打还是试探,来了两个人。
谢时鸢闪身,脚步在雨水里流转,衣摆没沾到半点泥。刀锋从耳畔一划而过,谢时鸢掏出匕首,插进对方喉咙。
另一人面上闪过凶光,提起大刀砍来,谢时鸢站在原地不动,冷冷瞧着他。
刀停在了空中,那人茫然低下头,才看见心口已经被捅穿了,他甚至不知谢时鸢是何时动的手。
“砰——”刺客应声倒地,死不瞑目。
谢时鸢将那把溅染血的纸伞扔开,暗处倏地现出个人,给他递上新伞。
风声渐渐隐匿。
谢时鸢站在门口,面无表情退了鞋袜,赤着脚靠近床上睡熟的人。前世今生,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对方。
眼前的人貌白胜雪,骨架匀长。并不是小家碧玉的温顺长相,而是拥有一副和他性格不太相符的面容。
谢时鸢扫过他的脖颈,纤细单薄得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拧断。谢时鸢手探出去,搭上那片皮肤,刚触摸到皮下蜿蜒着的淡青色血管,宋忱就醒了。
谢时鸢眸光微缩。
宋忱揉了揉鼻子,还带着初醒的怔松,冷不丁瞧见床边站着个人,吓了一跳,回过神才说:“你回来了啊。”
新房晕着昏昏暗暗的暖光,谢时鸢一动不动凝视着宋忱,眼神幽深晦暗。
宋忱想到他白日里喝的酒,当他醉了,便起身从桌上端着碗过来,声线干净:“嬷嬷说让我给你喝醒酒汤。”
谢时鸢接过碗,冷淡道:“不必。”转头就放在柜子上。
宋忱皱眉,想说什么,视线突然落到谢时鸢露出的颈侧。原本莹白的地方多了一小道划痕,正往外冒着血株,明显极了,但谢时鸢不知情,他小声说:“有血。”
谢时鸢没听清。
于是宋忱上前一步,双手按在谢时鸢肩头,张嘴含住那道血痕。每次他手指划破的时候,爹爹就是这么做的,效果很好,一会儿就不流血了,也不疼。
脖子上传来濡湿的粘腻感,谢时鸢愣了一下。下一刻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胃里霎时涌起翻天覆地的恶心感,他伸手猛然把宋忱推开,捂着自己颈侧,神情冰冷地退后两步,语气结了寒霜:“你怎么敢。”
宋忱摔倒在床上,脸上显而易见的茫然,他缩了缩手指,见谢时鸢捂着伤口,他不知所措地问:“是我弄疼你了吗?”
谢时鸢闭了闭眼,真是可笑又荒谬。他平静下来,走到宋忱面前,附身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宋忱澄澈的目光撞入谢时鸢眼中,他凤眸微闪,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知道我为什么娶你吗?”
宋忱眼睫扑颤,下巴被捏出红痕,脸上渐渐苍白。谢时鸢欣赏够了他狼狈的样子,才凑到他耳边,想让他认清自己的地位:“是为了给我母亲冲喜。”
没有意料之中的反应,宋忱眼里闪过疑惑,他恐怕连冲喜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谢时鸢眉头一蹙,松开了手。但宋忱再傻这时也知道这个夫君并不喜欢自己,他两只手按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谢时鸢袖口垂在身侧,等了一会儿,才说:“你在谢府,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也最好不要做。谢家不缺你一口饭,但你若是惹我生气,往后就没有安稳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