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处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被风裹挟着带进干草堆。声音清冽,很熟悉,似乎是云锦舟?
文玉雁这时候才想来还有这麽个人,只顾着逃命忘记他当时还在花楼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断手断脚。
云锦舟在跟一个人交谈,对方的语气似乎很尊敬,内容模模糊糊听不清。
一起被逮,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一个还是高高在上,另一个眼下就废人一样躺在草里。
文玉雁不打算出生,在没弄清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切忌轻举妄动。她甚至有些怀疑云锦舟是赐月营的细作,客栈发生的一切都是苦肉计。
如果是细作,那他的目的是什麽?文玉雁唯一拿得出手的身份就是沈至格的义女和江洲的通判,与李以临的关系也鲜有人知,这个职位也是没有人愿意承担才派了文玉雁来,于情于理都不像是出于情分,很难遭到别人的怀疑,连盯太女盯最严的沈翊一派截至目前也没来找过她。
沈至格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文玉雁死了也许她还会窃喜。那就只剩下江洲通判了,云锦舟引她过来难道是想协助赐月营吞并江洲?这也不太合常理,文玉雁只掌握者江洲的贸易商业,兵权都在李息容手里,两人也默契地相敬如宾,不随意插手对方的事务。
她隐约听到了一声“王子”,云锦舟是王子?哪过的,高丽的还是古厥的,要不然就是他娘是赐月营首领,现下要造反称王封他做王子。
文玉雁胡乱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太累了,很少有不受控制的时候。囚牢里的日子过于煎熬,有时候一天就睡了两个时辰,整个人颠三倒四。能撑到如今靠得是无比坚强的意志,稍微放松就不知不觉陷入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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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玉雁突然惊醒,正有一只水鬼掐住她的脖子,绿色的手不断收紧,空气越来越稀薄,在死亡的前一刻苏醒了过来。
四周不是牢房,身下没有发霉的稻草,眼前没有铁栏杆。也许自己的精神真得收到了摧残,文玉雁缓了一会才接受了昨夜逃命的记忆。
终于离开了那里,原来昨夜付出的努力真的不是梦。
云锦舟有着什麽王子身份,随便就个人都比文玉雁背景大。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出去也是挨打,还不如死在这堆干草里,不用动脑子,也不用拿枪拿剑去杀人,不必受伤,不必逃命。
人活着有时候不如做一根草,死了就死了。风一吹,草根就探出头来,连烈火都烧不尽。哪像人,命就这一条,死了去找阎王姥轮回也不可能再经历此生了,下辈子是猪是羊只看天意。
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可人也不能干等着。她不可能躺在这里就有天雷把赐月营的人给劈死吧。
文玉雁在狭小的空间里勉强直起腰,拨开一点草观察外面的情形。
周围没有人,很好。除了几声马的嘶鸣,安静得不得了。
东边是一片空地,南边是来时的高塔,西边是马厩,北边有个营帐,很高,是个不错的藏人去处。
文玉雁小心翼翼地拨开草堆,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蹑手蹑脚地往北边摸去,握着匕首隐藏在营帐之後。
半晌也没人经过,大概在外面有任务,或者这里居住的人品级很高。她摸着帐篷的皮面前行,呼吸和脚步声都被压到极致。
九死一生走到这里,光是逃命可不行,必须窃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蹲在角落里,不时活动一下腿防止血流不通发麻,随时准备起身潜入内部。
一个侍女端着托盘经过,盘子里是新鲜的时令水果。秋天滋味好的水果并不多,玉盘上却摆得满满当当的,营帐里大概是个大人物。
她迅速起身,扔出握着的匕首直中侍女的眉心,降低身子的重心滑铲过去稳稳接住了甩落的托盘。
侍女惊恐地睁大眼睛,被文玉雁连人带盘一起拖走。
晃动中有颗葡萄掉落,她捡起来在脏兮兮的衣裳上擦了擦,又塞回了盘子。
扯下一块布料替尸体包住出血的脖子,防止留下来的血惊扰其它守卫。
明明拉着一具尸体,尸体的死相也算不上安静祥和,她整个人却像散步一样悠闲。见过太多死亡,神仙也抗不住无数条性命带来的冲击。
文玉雁把人埋到干草堆里,扒下她的衣裳给自己换上。侍女的打扮不像是姚国人,反倒是像来自什麽神秘部族,辫子上还绑着五颜六色的珠子。
她不会扎辫子,也不会绑头发,索性扯过来帽子把头发塞进去,整理好着装也勉强看得过去。
披上了一层狼皮,文玉雁从干草堆里翻了出去,带上完好无损的果盘。
这个打扮算是勉强够用,但肯定不能再去见那个大人物了,人精肯定会一眼看穿。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是送死一样往东边的空地走去,那里稀稀落落站着几个人。
文玉雁垂着头,用馀光仔细观察周围人群的反应。有人也许认得死去的侍女,擡起脚步往这边过来。
她就端着果盘,装作十万火急的样子往远处走,低头避开走来的人。
这简直是在赌命!披着狼皮的羊居然敢光明正大的混进狼群。
上天庇佑,文玉雁脚步飞快,终于在一个池子边上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怯弱的孩子,他似乎不认识死掉的侍女,对来人的奇异打扮也只是瞟了一眼,没说什麽。
时间才过去了半柱香,不算耽搁太久,最重要的就是要把果盘给大人物送进去,自己不懂赐月营的礼节,莽然前往太过冒险,必须在探听消息的同时尽可能保命。
文玉雁回忆着讨饭时见过的纨绔子妹,仰起头尽量让自己显得趾高气昂,大跨步走了过去。
有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厉害,但装老虎需要的就是气势,和吵架有共通之处。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让对方不敢走神,难以思考,就成功一半了。
小孩确实被吓到了,眼睁睁看着一个高大的侍女朝自己走来,连手里的盘子都忘了洗,生怕对方是来打自己的。
文玉雁清了清嗓子,居高临下地用手指戳他的额头:
“你,把果盘给大人送去,我来癸水了要去清理。”
袖子上还沾着侍女的血,看起来确实是那麽回事。
小孩颤颤巍巍接过托盘,风一样的往北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