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27
周且睁眼的时候,入目的是一片雪白。医院的天花板吊顶粉刷得十分光洁,配上同色的灯光,眼睛只眯开一条缝,也依旧让人觉得不适。
周且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来医院的,她对昏迷前的记忆甚少,只记得自己在片场吊威亚,往下坠的时候,突然陷入一片黑暗,随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看见床边的黎尧时,周且呆滞的眸子才有所回温。
“你昏迷了两天,说不出话是正常的,别急,可以先缓缓。”黎尧对着她解释,缓和了周且因为失声露出的惊恐,她问了一句:“要喝水吗,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
周且十分艰难地点了下头,她感觉自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事实上只动了很小的幅度,不过足够黎尧看见。
床头柜上的水杯被人端了起来,黎尧将床摇起一个仰角,然後把杯子递在周且嘴边。周且并不习惯被人这麽对待,但无奈,她现在全身都没力气,尤其是腰和腿,疼到使不上一点力。
颇为别扭地喝了两口,温热的水流抚平了从喉咙传来的干燥和嘶哑,失声感减弱不少,周且勉强能挤出两个话音,不过听起来十分艰难,像生了锈:“谢谢。”
黎尧摇摇头,算是对她的感谢作出的回应。她把杯子放回原位,拉了椅子重新在床边坐下,看着周且的病床,询问:“感觉还好吗?”
“还好。”依旧是生了锈一般的沙哑。
黎尧看了她一眼,目光依旧淡漠得像水:“你睡了两天。”
周且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她回看着黎尧的目光,试图理解黎尧的话。周且眼神里携带的不可置信和疑虑再次被黎尧轻松捕捉,对方视线没动,问她:“你从城墙上摔下来,昏迷了,你不记得吗。”
“记得。”周且咳了一声,黎尧的表情松动了一瞬,问她:“还要喝水吗?”
“不用了,谢谢。”周且婉拒了对方的提议。
黎尧沉吟了一会,向她解释:“你有恐高症,受伤是剧组失职,我们有责任,医疗费会由我们承担,还有相应的赔偿,都会按照规定进行结算。”
“其实。”周且难得打断了黎尧的话,接着黎尧的话说:“这次意外不能完全怪在剧组头上,我很小的时候患上了恐高症,但随着年纪大起来,这种症状缓缓减轻,到出事之前,其实已经没什麽影响了,就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还有这个病。”
周且的恐高症是心病,童年目睹爸爸坠楼,对周且的心理造成了很大影响,在周爸去世後的一年内,周且的恐高症一度发作到不能在超过三楼的高处往下看,看见路边正在搭建的钢铁架或建筑架会觉得恶心眩晕,严重的时候,甚至乘电梯变换位置,眼前都会一阵阵地发黑。
这种症状一直持续到周母去世,她被外婆带到乡下生活以後,才有所好转。
过去的时间太久,外婆死後,兜里掏不出两子的生活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者尚且都艰难,周且更没有闲钱去看什麽心理问题。
或许是重压使人麻木,当周且想起自己还有病在身时,发现这个病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
以至于在往後的好几年里,连周且自己都忘了还有这麽一遭经历。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病并没有痊愈,而是被压在了心底最深处,一旦触及到任何回忆开关,又会如潮水回涨般涌上。
比起黎尧的严肃,周且倒显得十分无所谓,她对着黎尧笑笑,试图以玩笑的方式缓和一下沉重的气氛:“不过我不反对你们给我赔偿,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和钱过不去的人。”
黎尧冰山般的面容终于像照入一缕阳光一般,有了丝毫的松动:“你真爱开玩笑。”
“生活已经够美好了,老天亏欠来我,但它也弥补了我,虽然这远远无法抹去它带给我的伤害,但能自在地活着已经很好了,没必要怨天尤人的,不是吗。”说完,周且像是回过神来似的,脸上露出一抹鄙夷的神色,她搓了搓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无奈道:“跟你们这些上流人士接触久了以後,说话都变得文邹邹的。”
黎尧没有计较周且这句话,眼神反倒因她提到的“他们”二字闪烁了一瞬:“你不问我非池的情况吗?”
周且对她这句话感到几分莫名其妙:“我问他干什麽?”
“你摔下来的时候,是他从摄影台上跳下来接住了你,因为有他作为缓冲,你才不至于受很严重的伤。”黎尧的话宛如地雷在尤莎心里炸开,但她好像并不满足爆炸范围,还在接着说:“他前天晚上做了手术,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
在周且更加明显的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黎尧下了最後通牒:“还没有脱离危险。”
周且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胸口像被一记重拳砸过,闷声不响,却疼得发麻。她的脑子仿佛生出了一层比喉咙厚的锈,吱嘎吱嘎地阻止思维转动,以至于黎尧的这番不长的话,光是理解,周且就花了将近三分钟。
“他…。。会有事吗?”周且听见自己问,声音里的锈迹好像更重了。
黎尧如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