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衣身量高挑,垂顺的布料从他肩上滑落下来,却被肩宽很好的撑起,到腰间时,白玉腰带又将那流淌的红色收束为窄瘦的一条。
和第一次办道侣大典还是有些不同的,这件金红色的喜服外,另外罩了一件云雾般飘渺的轻纱衣,朝霞般的流光层层展开。
比这一切更华美的,是谢檀衣略有些腼腆的笑,他拢了拢袖口,无奈道:“师尊……给添了这外袍,不好拂了长辈的心意。”
他几乎不穿这样重的颜色,总是飘然的像一朵云,五只季云涯一如几年前那般想到:他不穿艳色,大概是因为风头太过了。
半晌,伏崖才说:“师兄,走吧,道侣大典要开始了……”
他说完便想去牵谢檀衣的手,然後差点给自己绊个跟头,还是谢檀衣扶住了他。
……
七洲各地的宗门应邀而来,再次观礼。
对于谢檀衣的风流韵事,衆人也不敢评说,剑宗弟子有一句话说的对,以谢檀衣今时今日的地位,便是一起迎娶十个八个的,也没人敢说什麽。
只是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当谢檀衣真的和一大片红色一起飘上来时,衆人还是没忍住面面相觑。
这五个人,长得未免太像死了的那位了。
这大典现场看似一片红,实则是一片绿啊!
高台之上,不理会下面突然响起的一阵嘈杂,谢檀衣从弟子手中接过茶水,带着一群季云涯去给岑青樾和江琢奉茶。
岑青樾的眼睛已经复明,和她那张娇俏年轻的脸不同,她眼中是经历岁月洗礼後才有的从容宽和,她喝了谢檀衣的茶,再看见後面整整齐齐的五杯时,唇角忍不住抽动一下。
“咳……”她清了清嗓子,擡手布下一道隔音的结界,将五个人一一看过,轻笑道:“云涯,当年你师兄带你上山,他想让为师收徒,起初,为师是不愿意的。”
这是所有季云涯都不知道的事,五个人显然都有些诧异。
又听岑青樾继续说:“你身上煞气过重,更是邪气冲天,为师说你日後大概率会步入邪途,不如不传授你功法,以免日後发作起来,祸及衆生,也会毁了云寰剑宗千年的声誉……”
伏崖神色一动,看向谢檀衣。
“是你师兄跪在秘境外求为师收下你,他说他会约束你,引你步入正道,他愿用他的性命为你做担保。”岑青樾望向谢檀衣:“这才有了後来,他代师收徒……”
“师尊……”谢檀衣轻声道:“都是些往事,不必再提。”
岑青樾正色道:“虽是往事,却也要让他知道,让他知道你待他的好,知道有人视他如同至宝,他才能更顾惜自身,不会自甘堕落,这也是为师对他日後的期许。”
五人之中,玄懿率先躬身拱手:“弟子多谢师尊提点,日後定会珍重师兄,更会约束自身。”
又被和尚占了先机……
馀下的几人也恢复了季云涯的记忆,这麽多年跟着谢檀衣读书,倒也不至于只会一句“俺也一样”,立刻纷纷表明心意。
谢檀衣站在一旁看着,耳根却悄悄红了。
他不会说,他少年时的理想很简单,不是做什麽流芳百世的名将,也不是成为什麽扶危济世的剑尊,他只想着有一天,能带着心爱的人,在宾客的祝福下,站在祖父面前,告诉他老人家请放心,从今以後他也有自己的小家了,他会为这个家遮风避雨,就像他父亲丶他祖父那样。
时移世易,祖父早已不在他身边,但他又有了师长和亲友,光阴倏然掠过,他却有种自己仍是少年的错觉。
直到五个季云涯红彤彤一片一起向他走来,那错觉便忽地消散了。
谢檀衣:……
他设想的小家里,真放不下这麽多人。
见五只季云涯已经围着谢檀衣去到了灵契书那边,端坐的江琢突然用手肘顶了一下岑青樾,“师姐,你突然提起旧事,是因为不想喝五杯茶吧?”
琅洲婚俗,长辈喝茶水越多,便是对新姑爷或新妇认可越大,岑青樾可以一杯不喝,衆人只当修真界不懂民俗,却不能每个都喝一小口,传出去不好听。
这不一打岔,只喝空了谢檀衣那一杯。
岑青樾一本正经道:“忘了而已,师弟想多了。”
“啧,师姐真是……”江琢嘀咕:“我给他们主持婚仪的时候,喝了整整两大杯,准备杯子的弟子也是没眼色,他怎麽不给我拿个壶来……”
见谢檀衣与那五个季云涯已经将手按在了灵契书上,他心又提了起来,更小声问:“和五个人,前所未有,还能开出花来吗?”
这也是看台下所有宾客的疑问。
灵契书能衍生出花树,那是要真心对待对方才能开的出来,这谢剑尊一次娶五个大男人,还和亡夫长相一样,疑似替身,这要是能开出花来……
那剑尊的心莫不是一块儿蜂窝煤?每个心眼里都放一个人?
一时间,偌大的云寰殿前广场竟鸦群无声,那些或好奇丶或讥讽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都落在围着灵契书站立的六人身上——
人家都是面书而站,剑尊一家站不下,只能画圈。
谢檀衣看着那本金光流转的灵契书,他的名字被千丝万缕的灵气纠缠着,与另外五个名字相联接,明灭的光华落在他眼底,他将手指抵在那符篆织成的柔软书页上,另外几根修长的手指也跟着放上来。
谢檀衣是有些忐忑的。
直到幽邃的红色光华自他们指尖绽放,像跳跃的火焰,灵动的生长起来,转瞬间贯彻天地。
观山海阵法下,一片热烈的红色再度从云寰山上灼灼展开,像一场燎原的火,裹挟着海浪般的灵力,点燃所波及到的每寸土地,无数的枝桠在饱经雨水摧残的琅洲大陆上破土而出,先是葱茏的新绿,紧接着,凤凰花开了……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誓约。
天道为证,日月共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