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马上有要投胎的鬼出声嚷嚷:“你怎麽插队?”
“赶投胎吗?”
“……”允鹤不理会这些鬼话,直接找上孟婆,“叨扰了。”
孟婆慢慢擡头,察觉到他身上的活气,先是皱眉,又感受到他身上充盈的神光,放下手中的水碗,深行一礼:“上仙吩咐。”
孟婆并非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项鬼差。
这个差事只能由鬼界里头自觉放弃往生机会的灵魂担任。
每一届孟婆任期均是一个甲子,每一任的孟婆均需静心丶公平丶无欲,这样才能容得下人世间许多冤屈与割舍不断的感情。
对这个差事颇为敬重,允鹤认真回礼:“敢问近日可有一个叫迟瑞的少年魂魄途径此处?”
“迟瑞……”孟婆小声念叨了这个名字两次,仔细确认,“没有。”她翻出桌子底下一堆写了名字生卒的锦囊。“往这里来喝汤的魂儿,前生记忆均会被我收集在此,一并送去三生石上记录。我并不记得有这麽一个名字。”提醒道,“上仙不妨往十殿阎罗那里去问问,判官生死簿上会有记录。”
允鹤抓住了只大头鬼,强迫他在前面带路。
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他先前一直是不屑的。他从来不是路痴,然而他发现,到了这里,他所有的方向感好像都已经失灵了。
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征兆。
更无奈的是,这里所有的交易谈判都靠的是纸钱。允鹤身上不缺银子,却偏没有带着纸钱。
阎王殿,十殿高悬。
一殿秦广王丶二殿楚江王丶三殿宋帝王丶四殿五官王丶五殿阎罗王丶六殿卞城王丶七殿泰山王丶八殿都市王丶九殿平等王丶十殿转轮王。
十殿阎罗,分别居于不同殿堂,各司其职,俯瞰着脚下抽筋拔舌的地狱十八层。
手持生死簿和判官笔的判官迎出殿堂,状若惊讶:“原来是鹤仙君。仙君远来,所为何事?”
允鹤得道于南极真君门下。南极真君擅长增长天上人间的寿数,而阎罗殿却是褫夺阳寿的地方。
允鹤不请自来,独闯地府本身已不合规矩,现在更是登到正主门前,说什麽也不好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问话,客气道:“有些事情,想要拜访殿内各位殿主,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地府平日里少有上仙前来,判官忙扬手:“仙君里面请——”
允鹤举步,才发现阎王殿内完全不设门槛。转念一想,门槛多半为防邪祟鬼魅,十殿阎罗是生前身後审判之地,容纳的就是各种鬼魅,自然不需再防鬼魅了。
放眼环顾,殿堂上方皆是不见天日的云遮雾绕,四周三千弱水流转不息,底下虚空,可清晰窥见层层施刑地狱。
统共一十八层。
每一层都有不同刑罚,鞭打火烙,刀山油锅,逐层加重。
十殿阎王面目狰狞,居高临下,从高悬的十殿当中端坐着朝下看。鬼差的宣判声回响萦绕,与大鬼小鬼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混杂,在殿堂之中经久回荡。
判官略躬着身子,边将允鹤往内引边解释:“地狱十八层,是阎罗殿的量刑之地,唯有生前罪业深重者,才会被打入其中。仙君不必害怕。”
允鹤暗暗皱眉,他自然是不怕的,只是以迟瑞的胆量,到了这里估计会被吓惨。
一只被油炸得满脸是泡的女鬼挣扎着从油锅里爬出来,大声喊冤。
体型肥胖的男人被两个鬼差使劲按住,绑在烧红的铁柱上,腾起白烟与大片皮肉烧焦的味道。
两个夜叉撬开了个尖嘴猴腮男人的嘴,将干枯青黑的手探进去,拔出鲜红的舌头。夜叉尖锐的笑声和男鬼的惨叫声同时炸响。
判官翻开生死簿,娓娓道来着这些人的罪行:“女鬼乃富商家中小妾,为争宠杀死正妻,故下油锅;男子生前为官,私吞赈灾银,判烙刑;瘦子生前饶舌,毁僧谤道,乃施拔舌……”
允鹤一面听,一面在想:那杨国忠若死了,该判什麽刑。
判官已站在殿堂中心,扬声道:“各位大人,昆仑虚鹤仙君来访。”
十殿上十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一个威严和声:“清瑞君。”
允鹤听得殿堂上叫出他道号,忙宣道还礼:“冒昧打扰,见过诸位殿主。”
十殿阎罗同时发声:“仙君来访,所为何事?”
允鹤迟疑片刻:“只是想向各位殿主查一个人的去向?”
殿上疑声:“一个人?”
允鹤更正:“一个鬼……”
十殿阎罗发问:“什麽人值得仙君亲自下黄泉去查?”
允鹤眉眼略低,有些黯然:“此人生前曾有助于我……是一位难得的故人。”
十殿阎罗忽然静了,许久,传来沉闷的“嗯”一声:“既是仙君故友,判官,你便替仙君查上一查。”
判官应声,又道:“请仙君报上故友姓名,下官好为您查阅。”
允鹤道:“迟瑞,年十六。”
“少年人。算是早夭。”判官自顾自说着,飞快的翻动书页,片刻之後,合上生死簿愕然道,“仙君确定所报之姓名无错?”
允鹤点头:“不会错。”
判官面露难色:“这便奇了,下官生死簿中,并未记录有此人信息。恐是阳寿未尽,抑或……”
允鹤皱眉:“生死簿上理应记录一切凡间寿数,纵然他阳寿未尽,相关信息也不可能在生死簿上凭空消失。”
判官点头:“仙君此言在理。”又重新翻了一遍生死簿,“然则这本生死簿上确实查不到这个姓名的人。”他无奈将生死簿递出,“仙君若是不信……可自行翻看。”
允鹤接过册子,逐页翻看,里头百家姓氏人名一字不落,果真就是没有迟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