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小家夥,你还没告诉我,你家住哪里。”摸了摸他的额头,“怎麽不说话?难不成你不会说话?”
他这句话原只是逗他,迟瑞却浑身一震,惶恐得要哭了:同龄的孩子,得知他不会说话之後,多半便会欺负他,起哄叫他小哑巴。
他两只手紧紧的拽住少年的衣袖,生怕眼前这神仙模样的哥哥会像其他小夥伴一样,得知他不会说话就把他丢下了。
“怎麽了?”少年诧异起来,手忙脚乱的将怀里的人放下,“怎麽就哭起来了?”
眼前的人言语动作都太温柔,迟瑞鼻子一酸,反倒觉得莫名的委屈起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脸上有个浅浅的梨涡,哭的时候泪就把梨涡填满了。
少年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什麽,慌乱的抚着他的後背:“不哭不哭。不会说话也不要紧……”
仍是哭。
少年道:“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他抓住迟瑞的手,打了个响指,一朵红梅落在了迟瑞的指尖,“漂亮吗?”
迟瑞怔住了。
少年又打了个响指,另一朵红梅落在他手背:“来,送你。”
迟瑞小心翼翼的将红梅托在掌心上,满脸惊喜的看着少年。
少年又摸摸他的头:“你会写字吗?可记得家住什麽地方?”
迟瑞年初已经开始跟着先生念书了,他会写字,却不知道临时落脚的驿站要如何呈现于文字。
他只记得驿站里有马,便蹲在地上,画了匹马。
“你住的地方要骑马?”
“附近有马场?”
“地方有个马字?”
少年连猜几样均不对,索性把他重新抱起,放在肩头上:“没关系,我们慢慢找吧,你来指路。”
那一夜,小迟瑞搂着他的脖子,走过沿途枯燥的风景,白茫茫的雪地。明明是寒冬,所有的事物却似乎都变得生动起来。
如果,他才是我的哥哥,那就好了……小迟瑞在心里偷偷的想着。
这一晚回到驿站,已经很晚了。
听到驿官禀报,在外头找了一夜的迟尚书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刚见了面,却又忍不住大声训斥了这个顽劣的幼子。
迟瑞低着头拽着少年的袖子。父亲的训斥,他已经听得太多了。
倒是那少年微笑替他解了围:“夜里那麽凉,孩子走丢了,想必也吓坏了,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迟尚书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场:“这位公子,多谢你亲自送我家犬子回来,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萧允鹤。”允鹤拱了拱手,“人我送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迟夫人忙留客:“萧公子留步。外面天黑路滑,萧公子孤身一人实在不便,不如就在这驿站歇息一晚再走。”
听到允鹤要走,迟瑞心里又慌了,他紧紧的拽住允鹤衣袖,墨玉般的大眼睛满是哀求。
从未有人在知道他是哑巴之後还愿意陪着他,给他讲了一路的笑话。
他希望他能留下来,久一点,再久一点。
允鹤终于还是应允留宿在了驿站。
当天夜里,又急又恼还有些懊悔的迟珏把这个不听话的弟弟叫到房间里,狠狠修理了一顿。
迟瑞没有像往常那样哭起来,他一直抿着嘴,脸上甚至有了一丁点笑意。
衆人只道迟家二公子在雪地里冻了一夜,冻出毛病来了,只有他心里知道,至少有一个人,不会嫌弃他是个哑巴。
夜里,随侍的丫鬟煮来姜茶。
迟瑞坚持要了给允鹤的那碗,双手捧着给他送去。
他不敢直接推了门进去,先站在窗前张望。
允鹤正坐在临街的窗台上,他脊背靠着窗棂,一条腿支起来,仰首安静的看着天上的月光。窗外有风,他鬓间几缕黑发被吹得轻轻扬起,流云般素净的白衣披了满地。
有好几瞬间,迟瑞都觉得,他一定是从天上来的。
然而,此刻,这个从天上来的少年,眉头却是皱着的。他垂首抚着自己臂上的伤口,喃喃道:“能找的地方我均已找遍,怎地还不见这赤鲛珠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