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阿巴巴
一百七十九
因着慈宁宫这场大火,容奕连夜被传召入宫中。
衆皇子接连被害,钦天监夜观天象,见凶星犯主,主杀伐之气大盛,恐生祸乱,宫中或将受殃。上言当务之急,宜止杀戮,以免灾祸加剧。
老皇帝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计划。对六皇子之事的追责不了了之。在容奕入宫面圣几次之後,也不知他如何做到的,就连原本对皇子的禁足令也解了。
许云清将裴公收集的证据交给了容奕,容奕变得非常忙碌,每日能回慈宁宫的日子十分短暂。
就算偶尔能够回宫,也摸不准时辰,有时是在午夜,许云清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容奕带着一身寒气将他揽入怀中。可等他清醒之时,只见晨间朝露升起,身旁床榻空空荡荡,容奕已经离开了。
至于三皇子,自从李狗剩中毒又被救回之後,他对李狗剩的饮食看管到了一种严苛的程度,就连许云清都不能无故投喂。小橘猫因为自己一时贪嘴承担了非常大的代价,他不止失去了太医的小竈,还被三皇子二十四小时跟着,完全失去了自己闲逛的自由。
就连仅剩不用见三皇子的时间都被安排上了满满当当的相亲,许云清最近见过李狗剩几面,从他那张小猫脸上居然看出了属于人类的沧桑。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直到有一日,许云清抱着膝盖坐在太医院门前石阶上,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聒噪蝉鸣。
立夏了。
许云清闲来无事,他想了想,干脆拍了拍屁股沾着的灰尘,拎起小药箱,跑去了安庆宫。
*
安庆宫的布置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狗皇帝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限制了将军本来的生活,他在安庆宫的院子里建立了座仿军营的演武场,标靶草垛一应俱全,还专门备了弓箭和马匹供给将军练习,但将军似乎并不愿意出去。
将军只是喜欢安静坐着,偶尔会看向窗外,看那些熟悉的布局和营帐。
隔了老远,他就已经在窗前看到了一个垂头丧气的小太医。等许云清走进来,将军看出他难过,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给他指了指院落多出来的这些建筑:“这里是了望台,军营驻扎在下面,将士们轮流上去站岗。想家的时候也可以站在上面,因为听说从那里可以看见京城的方向。”
实际上两地相距万里,哪能看见什麽京城,除却灰蒙蒙的天什麽都看不到,这说法只是供给远行的将士,寄一寄思乡之情罢了。
许云清自穿越以来基本都生活在皇宫,还从未看见过这些东西,他很没有见识地哇哇叫了起来。
见他感兴趣,将军讲得更详细了些:“这里是箭塔,现在上面是空的,但是如果是在作战中便会放上箭矢,射击外敌……这里是草垛,其实是给马吃的粮草堆在一起,但是平时也用来训练排兵。还有,你看到这些假人了吗?会摆在营地某处,用以惑敌。”
说到此处,将军的心情也有些复杂:“那时候,我在关外打仗,每每遇见趣事,都会写信分享给他,信中提到的这些布置丶陈设,他居然还原了……”
将军陷入了兀长的沉默之中。
许云清低声问:“你恨他吗?”
将军点了点头,又摇头。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我在牢中听见我父亲战死,又听闻翟家通敌的消息,後来我被放出,得了陛下下旨领军的诏令,就一直在外杀敌。”
翟白安发了狠,他太急着要立战功,急切要为翟家正名,好几次差点折在塞外风沙里。有一次,他被突厥的刀当胸穿过,几乎要被斩成两截。
等手下弟兄好不容易将他救回,拽去营中医治,翟白安的伤口已经感染,他发着高热濒死。军医害怕他放弃求生的意志,在给他治疗的过程中一直俯在他的耳边让他喊名字,让他想想自己挂念着的事情。
翟白安就开始想,他想念云,他想念云还在京中苦苦撑着,他不能死去。
他又想起了容钧。
容钧在京中过得也不好,他不知为何惹怒了陛下,接连好几次责罚都是冲着要他的命去的。他现在如何了?
被这些念头牵着拽着,翟白安最後也没有死成。
那场战争持续了很长时间,翟白安头一回领兵,实践不足,敌方却是个很有经验的将领。最终还是他赢了。他打了胜仗,刚回京中,便得知了沉渊登基,还迎娶了翟念云的消息。
班师回朝那日,年轻的帝王头一回失了态,他快步走下王座,拽着翟白安的手,急切对他说:“之恒,我们终于熬出头了,我们终于能……”
他的後半句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看见了翟白安的表情。
翟白安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翟白安甩开了容钧的手,他跪在殿前,长长叩首:“微臣恭贺陛下新婚之喜,愿陛下与娘娘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他绝口未提自己差一点死去的事情。翟白安觉得又开心又难过,高兴是高兴翟念云有了着落,不必再被那些坏人磋磨,难过难过在……
当初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翟白安想,自己是应当死心的。
“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样也好。君臣相伴,也算朝夕。”
“後来,念云死去,我又得知了父亲的死因,我憎恨他,也恨我自己。”
将军茫然道:“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恨也是需要力气的,入宫这几年他几乎心力憔悴,他不用再出去打仗,空闲时间变多了,于是他每日做得最多的就是去咀嚼旧日的记忆。
想得多了,便开始迷茫。
从前是玩伴,如今是君臣,容钧几乎占据了他一整个前半生,他的爱也好,恨也罢皆与他息息相关。
怨憎,爱恨,本就相互联系,一体两面,是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所以将军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