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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债欠多了容易利滚利(第1页)

屋内的惨叫直响了一个多时辰才停歇。

裴钧抱臂靠在檐下,透过幕篱的薄纱窥探太阳,因太热了,他低下头,看到一队出来觅食的蚂蚁,沿着廊下阴阳界限往前跑,直到为首的撞到一滩猩红的液体。

蚂蚁们往后退了退,另寻出路。

但液体还在往外流,流出了那一小片阴影,沿着地砖的缝隙渗了下去,旁边一朵指尖大的野花也被它染红。

门再次打开时,扑面而出的是混着腐旧木柴味道的血腥味,夹杂着难言的臊味,令人作呕。谢晏走出来,鸦黑的睫下压着幽暗冰冷的情绪,一点血迹落在那张向来风姿润泽的脸上,如诡艳的泪痣。

那种情绪裴钧再熟悉不过了,是恨不得将人剖肉碎骨的戾气。

屋内的雁翎卫闷声收拾着残局。

谢晏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像是从九泉重返彼岸,需得吸收会人间阳气似的,半晌,听到脚步声,才挪动眼珠看向来人。见对方定定地盯着自己看,他深吸一口气,慨叹道:“看到我亦有会吃人的一面,很吃惊罢。”

裴钧先不答,只是从袖中抽-出巾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去溅在他脸上的血点,之后将脏了的帕子随手一丢,撩开幕篱的垂纱,将他一并罩了进来:“不会。你这个样子孤也很喜欢。”

就算是柔软的人,也生有锋利的尖牙,只是善于隐藏罢了。

半开的柴房门内,守卫提了水桶,哗一声泼在地上,腥臭更浓。

一只手在拖动间摔下来,刚好被裴钧余光掠到,那手上光秃秃的,没了手指,掌心的肉都被人剜去,露着森森白骨。

“他卖了团圆二十五两。”谢晏厌恶道,一个有手有脚、身强体健的男人,却靠吃女人和孩子的肉、喝他们的血烂活于世,他要那手脚何用,“可惜人只有十根手指,十根脚趾。”

拷问时,古贵哪里受过这些大刑,吓得尿了裤子,什么都往外说。

年纪小点的女孩子是最贵的,南邺太子与太子妃俱是龙章凤姿,团圆七八岁时美貌就初现端倪,那古贵是个色胚,若非害怕毁了身子卖不出价钱,早就对团圆下手了。

他想对团圆不规矩,但小丫头性子拗,宁愿挨打挨饿没饭吃,也不肯让他碰一下,一边往外跑,一边拿手边一切能拿到的东西砸他的头。他吃了几回亏,又怕邻居听见,只能恨恨忍下。

既然吃不到嘴里,那么想赶紧把团圆卖了的念头就越来越重。但他婆娘看两个丫头看得紧,几乎天天随身带着,直到那日,他趁婆娘到一位富人家里做工,没法带两个姑娘同去,这才寻着机会,引了人牙子到家里“看货”。

他甚至将团圆模棱两可的身世拿出来一番说兑,暗示她是大户人家走失的小姐,得多给钱。

人牙瞧“货”确实满意,同意二十五两买团圆,古贵喜上眉梢,这个价钱几乎称得上是天价了。

这两年那个名叫小妹的丫头也长开了,反正不是自己的种,他本是打算先尝了鲜,再把小妹卖到青-楼。狗东西仗着小妹不敢乱说,平日里便对小妹动手动脚……若不是横插了乱民和寻亲这些事,古贵还用得着小妹,这件事才没有得逞。

畜生。

谢晏想起便觉得反胃,命人割了他那孽根,混着如注血流塞他自己嘴里,让他好好尝尝自己的恶果。

倘若谢晏当年能得知哪怕一点消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妹妹接回来,又怎么会让南邺最尊贵的小公主流落到被人当做货物卖来卖去!

他咬住唇,想到从古贵口中拷问出的那些话,手就禁不住颤-抖。直到裴钧用手指轻轻蹭在他的脸上,揩去了什么,又低头下来吻他。

谢晏仰起头,眼前微微模糊,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亲了一会疯,谢晏忍住眼眶的酸涩,与他说了古贵招供的话,又道:“他也说不清楚那支贩人的商队会把团圆卖到哪里,只是隐约听见他们交谈,可能会往西边去。团圆身世不明,他们不敢就地转手。”

裴钧一只手就将他圈住,点点头:“好,我会叫人留意……你也别太担心,听他话里的意思,团圆也不是个傻姑娘,想必会同你一样聪明,说不定过得很好。”

明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谢晏忍不住如他说的那样祈盼着,希望真能如此罢。

谢晏冷静下来,即便躲在裴钧的幕篱底下,仍觉外面日光毒辣,他刚要说回房间,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叫,而那短促的一声又迅速截断在嘴边。

清理柴房的雁翎卫并没有因为这声尖叫而停止动作,仍有条不紊地洗刷着地板。

谢晏挑开幕篱,恹恹看去,见是被人拦下来的那名妇人。

妇人看到尚未清洗干净的血水,吓得两腿发软。听拦人的雁翎卫过来说,她是因为女儿治病的药不足了,想请求守卫大哥为她弄些药来,雁翎卫看她头都磕破了,不知该允还是不允,这才带她来拜见。

谢晏让她过来,便看妇人颤颤巍巍地绕着地上血水,目不敢斜视地跪在地上。他懒得与她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古贵永远不会回去了。他害了我妹妹,我要让他下九泉。”

妇人恐惧地抖了抖,扑在地上不敢动。

谢晏沉默片刻,看在她母女是被古贵逼迫,又好心待过团圆,也算是可怜人,即便有些过失,也罪不至死,便放她们一马。

他示意裴钧拿些银两出来,裴钧问也不问就取出几张银票:“这些足够你们母女生活,就当我替妹妹还了你几年的养育之恩。你们是愿意回原籍,还是隐姓埋名随便去哪里,种田还是开铺子,都随你们。想好了就跟门口的守卫说一声,他们会送你们去处理手续。”

妇人听他还能饶自己和女儿一命,不敢相信,好一会才感激涕零地朝他二人磕头。

谢晏没再多说,与裴钧回了房间,便脱力地往下一倒。

裴钧将他抱住,一面吩咐人烧水准备沐浴的浴桶,一面解了谢晏弄脏的官袍,把他送到床上,轻柔地安抚地拍着他的背,递水扇风,无微不至。

浴桶来时,谢晏想要自己洗,但裴钧不肯放他独处,小小的屏风后用来沐浴的空间,被两人一桶挤得满满当当的。谢晏越过他去抓旁边擦身的帕子,手从他面前滑过时,被他一把握住。

谢晏没能抽回,攥紧的指头被他一一舒展开。裴钧哪怕看出来了,但是亲眼见到他细嫩白皙的掌心内,有星星点点的指甲掐出来的血痕,也还是眉头一凝。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其实没什么,就是为了多清楚一些团圆被卖的细节,那个古贵每说一句话,谢晏得忍着恶心听着,不知不觉手里力气就重了点。

裴钧起身拿了药膏回来,坐在浴桶旁为他涂药。

谢晏惊疑他竟如此安静,沿着浴桶边缘往他那边游了下,靠着桶壁道:“此间事了,我们明日便回宫罢?”

裴钧动作停了一下,道:“先不回去了。可以陪你在延阳待几日避暑。”

谢晏皱眉:“为什么?”

裴钧用丝帕把他手擦干净,再挑起药膏轻轻敷上,继而吹了吹,才握着谢晏的指尖与他对视半晌,才坦白道:“谢晏,孤……得去西境前线了。”

其实朝会那日的晚上,裴钧就接到了消息,本想与谢晏说此事的。奈何又出了延阳这件事,裴钧才又多压下了几天。

到今日,实在拖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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