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云眼睫上分明还挂着泪,眼底还有湿痕,连眼尾都是哭过的红,一副被人欺负的柔弱模样,可嘴里却说着要吃人的话。
“去?客栈好嘛。”
沈柔云呼吸微热,气息洒在季静脖颈上,声音低低弱弱,风一样吹动心底琴弦,“想?你了。”
就像是一簇火星子掉在了干稻草堆里,擦的下全燃了。
季静毫不犹豫,先是让人去?季府跟季白山讲一声她回来了,又让人去?司府跟司家?说一声沈柔云今天不回去?了,然后直奔客栈要了间上好的客房。
洗漱后,没多久,床板开始发出吱扭声响。
床板晃动,低低泣泣的声音像是砸在鼓面上的鼓点,随着床帐轻轻伴舞,音调逐渐婉转上扬慢慢变了腔调,一场共赴欢愉的演奏才开始啪啪奏响。
季静心想?,小别胜新婚,这话一点都不假!
日子不知不觉到了二月中?,季静回来后没两天?静院的修缮也到了收尾阶段。
这几日她一直带着沈柔云住在客栈里,也不提回去的事情,直到院子竣工,才准备搬回季府。
季白山站在门口堵她,试图指指点点,但语气又不敢凶:
“还知道回家啊?”
“静静呀,你?说?你?,回来就回来了,是咱家连一间房都没有,还是司府庙小容不下你?啊?”
“就算这两处你?都不愿意去,那?你?去车行后院也能凑合两天?,怎么就非要住客栈里。”
季静手里抱着账本,见管家迎上来,就将账本递给?他,抬脚往静院走,“住客栈怎么了,新水州的客栈我还没住过呢,正好感受一下跟别?的州有何不同。”
她当然没住过,她家就在新水州,住处不少于?三处,哪里轮得到她住客栈。
所以这几日旁人看见季府的季大小姐在客栈进进出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怎么了,季大小姐被赶出家门要独立门户了?
——果真?她这种情况,季家是容不下的啊。
哪种情况,自然是磨镜了。
她季大小姐元宵灯节那?日公开示爱沈姑娘,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连司家五少爷司锦都被压了下去。
那?晚话里话外虽没有提到一个“爱”字,可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季静跟沈柔云两人之间是什么情况。
两个女人搞在了一起,不得要了季白山的命啊。
季家儿子季杰不顶事外出疯玩不在家,如今季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靠季静撑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季白山想给?女儿招个赘婿继承季家香火跟生意。
如今好了,季静搞起了磨镜,对方还是险些成为季静继母的沈柔云。
这种事情稍微代入一下,莫说?季白山接受不了,街上十个人得有九个半都不能接受。
所以你?看,季家这不就借口修缮院子,将沈柔云连带着小拖油瓶都赶出了季府。
现在季静外出回来都不能进自己家门只?能住客栈,可见季白山得气成什么样子,说?不定私下里连女儿都不愿意认了。
毕竟磨镜这种事情,怎么能搬到明面上呢。
过罢年后日子趋于?平静,大家都在等着看季府的热闹,好奇程度不亚于?当初司锦娶钱橙时众人猜测季静的反应一样,那?时甚至有人私底下压钱赌季静会大闯婚宴闹婚,现在也在压钱赌季静被赶出家门。
像这样的闲言碎语,从元宵节到今日,传了一个多月。
季白山苦着脸跟季静叹息,语气里心疼多过于?责怪,“你?都不听听外面怎么说?咱家,更不知道外头?怎么传你?的。”
外头?怎么传她?
这根本都不需要亲耳听,动动脚趾头?就能想到。
季静闻言就笑了,扭头?看季白山,“爹,外头?关于?我的闲话什么时候少过?”
小时候,她跟司锦关系好,外头?只?要看见她跟司锦在一起就说?她是司锦的童养媳,说?季家用她来攀附司家,那?时候她才八岁,就有人指着她喊“司家童养媳”。
“童养媳”三个字可不是个好词,至少在当时听起来,像是她被季家卖给?了司家一样,连同季家一起,都是周家那?样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季杰听见这些闲话后,带着人挨家挨户的“讲道理”,这些碎语才慢慢淡出明面。
后来她娘去世后,她爹苦撑了几年,身体?实在负担不了,她逼不得已挑起季家的担子,孤身站出来。
这时候旁人又说?了,说?司家看不上她,所以她才出来做生意,要用生意麻痹自己。
甚至有人私底下说?她抢亲弟弟的家业,这话不止私下说?,而且都说?到明面上。
说?让她退出去把管家权让出来,就算季杰不顶事,那?就找个顶事的掌柜的帮忙管理,让季杰挂个名都行。
说?她一个女子总不能沾手家里的生意,不然将来出嫁后牵扯不清,还说?她一个大姑姐管生意,将来季杰都不好娶妻找媳妇。
话里话外的意思,说?的好像她是个外人不姓季一样。
连家里生意交给?管事的管都行,唯独她不能插手。
听听,这些话,哪一句不是戳着季静的脊椎在说?,哪一句不是割在她身上的利刃。
可你?看现在,她跟司锦依旧是关系最好的姐妹,她依旧是季家车行说?一不二的东家,并把车行发展的越来越好甚至跨了州。
她趟着荆棘丛过来的,曾经的伤口也都成了厚厚的痂。
所以——
季静神色不屑,挑起眼尾笑着嗤道:“他们爱怎么传怎么传,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