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京(五)
车夫拉紧缰绳,马车缓缓停在将军府。
陈行止:“到了,下车吧。”
沈诏掀开车帘,想起什麽又转过头去,看向晏惊时:“不和我一起吗?”
陈行止擡手拒绝:“不了,我送她回去。”
“我送她回去,”沈诏蹙了下眉头,过来拉人,“你不是该回宫了吗,快回去。”
“我去趟晟元寺也耽搁不了多少,”陈行止弯着腰挡在晏惊时前面,“沈夫人担心你,快下去,莫要在这拉拉扯扯的。”
“我送她!”
“我送她。”
……
晏惊时坐不住了,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後干脆在空隙中钻了出去:“你们慢慢玩吧,我自己回去。”
二人缠斗的手停下,一同扭过头看她。
人已经下车了,沈诏眨眨眼,顿时甩开陈行止的袖子追了上去。
“公子,我们要跟着吗?”
陈行止掀起衣摆坐下,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了,我们回去吧。”
-
“惊时你走慢点。”沈昭在後面一路小跑,半晌才追上晏惊时的身影。
“干嘛?”晏惊时奇怪地看着他,“你到家了还不进去?跟着我作甚?”
“我……”沈诏有些迟疑,他与陈行止一同长大,他当然听说过拯救天下的时韵公主,但他不知道她的名字,直到昨日刘御史提起他才方知,原来一直跟着的鬼差大人就是她。
昨日有事处理没来得及问,谁知道今日又被陈行止给打搅了,现在就剩他们二人,他想与晏惊时多待一会,他想知道她当年剜心是不是很痛,想知道她为什麽会这样做:“我有话想和你说……”
晏惊时歪了歪头:“什麽话?”
将军府三层小楼的房顶,两个人曲腿坐在上面,身边摆了几坛酒。这里地势高,能够俯瞰整个京城。
霞光扑面而来,到处金灿灿的,沈诏倒了杯酒一口饮下,他眯着眼看着晏惊时的侧脸,问:“你……当初为什麽要那样做?你说你死过一次,我还以为你是生了病。”
“你是说什麽?献祭?”晏惊时手臂搭在膝盖上,双手托腮,“时间有点长,我有些忘了。”
她并没有说谎,是真的有些忘了。浮世镜中实在是太漫长了,她虽在里面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但她只是个看客,并不能体会到当时的情绪。
哪怕前几次她能够根据曾经发生的事感知到什麽,但在长时间的轮回之下,她早已变得麻木,连最开始为什麽要这麽做都快忘了。
“好像有一种感召,如果我不去的话就不只是天灾,人间将会遭遇更大的危机。”
“为什麽会这样想?难道是钦天监说了什麽?”
“不是,钦天监未找过我,是我自己决定的。”晏惊时眼神定在某一处,她试图在回忆里体会那时的情感,却一无所获,“住持说我是经书所化,生来不凡,注定要承担起责任。我不知道我的责任是什麽,但那时我应该想了很多,最後才会义无反顾地登上祭台。”
沈诏又倒了几杯酒,很快一坛就见了底:“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怎麽办?如果你没能像现在这样又活过来怎麽办?”
“我若失败了当然是活着的人想办法,和我有什麽关系。而且我当初应该是抱着必死之志上去的,想着死了便死了,左右我孤身一人来这世上,就是有些对不起住持他们。”
“你……为何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沈诏觉得心中万分苦涩,又有些心痛。为什麽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明明她那时也不大,为什麽要学着救世主那样去拯救世人。若果他活在那个时候,或许,他会拉着她从那个祭台上奋不顾身的跑掉。
“命运嘛,已经注定好了,我就该在那时牺牲自的,用我一条命换世间太平,不是很好吗?”
“没有什麽是注定好的!”沈诏重重放下酒杯,酒水沿着杯壁向外渐出,打在了他手指上,“选择权在你手里,没人能逼你去做任何事。”
晏惊时看着他,久久的沉默:“可是,我的内心告诉我,我不能那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