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整个春天,祝瑶都在断断续续地生病,头痛丶感冒丶发烧……像是拖了很多年的病症终于来了个集中式大爆发。
直到入夏时,才渐渐恢复健康。
也是这个时候,祝瑶收到了陈逾白的婚礼请柬。秦老师跟她说这件事时,她只是温和地点头说恭喜,说她不太确定时间,也许撞了重要的事儿,她可能就不去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她五六年来除了广告推送没有任何动静的Q。Q邮箱突然收到了一封海外的邮件。
发信者是李千莹——大致讲述了自己这些年来的近况,提到了留学丶遗民丶结婚生子,以及遇到陈逾白的事儿,并说道:老朋友,下次回国见一面吧,祝你一切都好。
这一年来,祝瑶好像变成了一个泪点极低的人,遇到点事儿眼泪就唰唰往下掉。
李千莹还提到:“你还记得在一中的时候,有年运动会你去当裁判吗?最近和陈逾白联系上,偶然聊到这个,才发现闹了个大乌龙。瑶瑶,其实是你帮了他吧?”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祝瑶已经没有什麽印象,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只有运动会那几日刺眼到流泪的太阳。
如今她在一中也以教师的身份参与过了运动会,却再也找不到当年那般一腔热血丶横冲直撞的感觉。
南大的校友会每年都会组织聚会吃饭,这种场合说是联络感情倒也不算,拉拉人脉丶讲讲人情,祝瑶一贯是不参与的。
但是她足不出户太久了,之前前辈介绍的相看也因为江然去世中途夭折,闷在家里都快闷出霉来。大学室友星星看不下去,硬是要拉着她去,还特地赶过来把她梳洗了一番。
星星给她挽发型时,忽然问道:“之前不是说C同学结婚了?”
祝瑶点头:“嗯,快了,下个星期。”
星星沉默了几秒,问:“他邀请你了,那你会去吗?”
“我不知道。”祝瑶笑了笑说,“你觉得哪个选择会更难受?”
星星也笑:“如果是我,我应该会去,不亲眼见见怎麽会死心?”
“死心了之後呢?”
“之後啊……”星星怔了一下,随即答道,“自由一生。”
自由一生。
曾几何时,好像陈逾白也与她说过同样的话。
“恋不恋爱,结不结婚,生不生小孩,不是那麽重要。反正日子长了都那样。”星星以过来人的身份抒发肺腑之言,“年少时被学业禁锢,成人後被家庭禁锢,尽管不是那种看得见的枷锁,但它就是在的,人总是要为这些东西让步。从前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也可能如今面对分崩离析的结局,由此可见,别人都是靠不住的,重要的是,你要完全而自由地主导着自己。”
祝瑶闻言一愣。
“傻了吧?”星星叹了口气,继续笑,“所以,做什麽选择都没关系的。无论你是去参加C同学的婚礼,还是不去,你只要自己做了决定就好。去或不去,都不丢人。我猜你到现在都没勇气看看新娘长什麽样子吧?”
“你又知道了。”
“那可不是?其实看一看又会怎麽样呢?你这又不是偷窥。”她说,“医院治疗还有种手段叫脱敏呢。”
祝瑶头一次点进了电子请柬的那些照片。
应该是请了专业的摄影师拍摄的,画面唯美,情感细腻,新郎新娘站在一起堪称绝配。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乍一看到的时候,心还是搅紧了一样难过。
星星凑上来看了一眼,迟疑道:“这个女孩子……你们俩还挺像的。”
“像吗?”祝瑶怔了挺久,手指放大照片仔细端详了几秒,又摇摇头,“不像啊,长得完全不一样。”
“不是长相,就是给人的感觉。气质丶磁场丶吸引力……你俩如出一辙啊。又不是只能靠长相分辨,人之所以擅长在与衆中找不同,不就因为这个?有的人在三十米开外,你都能认得出是他。”
“这样啊……”
祝瑶打理好自己,拉着还欲发言的星星出了门:“不是聚会吗?走吧。”
校友来得也不算多,但饭桌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祝瑶推辞不了,便也喝了几杯,越喝却彷佛忧愁散得越快,难怪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感觉胸口越来越松快,好像是快喝醉了。
後来转场到KTV,祝瑶静静地在角落中靠在星星肩上,听着同学畅聊往事丶追忆学生时代。
屏幕上切换到下一首歌,有人接过麦克风,略带伤感地唱着:
这世界有那麽个人
活在我飞扬的青春
在泪水里浸湿过的长吻
常让我想啊想出神
祝瑶懵懵地听完了全曲,一摸了脸颊,果不其然又流泪了。
她跟星星说去一下洗手间,便拿着手机出了包厢。站在盥洗台前,望着镜子前的自己出神。
她不再是十六七岁的那个在人堆里畏畏缩缩的自卑少女,也不再是声若蚊蝇丶出口结巴的垫底差生。
她是祝瑶,被很多人喜欢的祝瑶。
祝瑶轻轻扬起一个微笑,正欲拿上手机离开,就看见镜子里面多出了一个人。
“严薇?”她看出这位昔日的老同学有话想跟她说,“好久不见。听说你已经成了知名律所合夥人,恭喜啊。”
“确实好久不见。”严薇还是一如既往地利落,“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什麽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