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已经出家门了,说还有十分钟到楼下。”他微微仰起下巴,点了点卧室的方向,“就是二哥还没醒,用不用我叫他?”
余远洲摆摆手,准备开门:“让二哥休息吧,别叫了。”
这时卧室传来一阵彩铃: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陈熙南脸色一变,撂下句“先等一下”,跳着跑回了屋里。
别看他平常言行缓慢,但摁闹钟着实迅速。给余远洲一种强烈的反差感,像是看到了一匹飞天大甲鱼。
彩铃刚唱到‘西边黄河流’,没动静了。过了两三分钟,陈熙南才出来。披了件白羽绒服,推着个大轮行李箱:“我送你下楼。”
两人一同下了楼,电梯里谁也没吱声。一前一后走到小区门口,站在寒风里等瘦猴。
陈熙南把手里的皮箱滑给他:“这是二哥给你准备的。他说可以骑着走,你自己研究研究。”
余远洲接过来,也没问里面装的什么:“谢谢。”
远远地响了一声鸣笛,两人抬脸望过去。昏暗的晨色中驶来一辆黑本田,瞪着两个黄眼睛。
“余远洲。”陈熙南和善地笑了笑,再度伸出手,“很荣幸认识你。”
余远洲回握了下他的指尖,也笑着点头:“我也是。二哥就拜托你了。”
这不是一个真诚的握手。都戴着手套,又都挂着假笑。
黑本田停到两人跟前,后备箱缓缓张开嘴。瘦猴下了车,往上装行李。陈熙南也帮着拾掇,还给拉开了后座门。
余远洲坐进去,客气地道别:“怪冷的,您请回吧。咱们有缘再见。”
但陈熙南却没有关门,而是趴上了门框:“还有几句话,我想跟您讲讲。”
“您讲。”
“天总会亮的。”陈熙南脑门抵着手背,第一次看进余远洲的眼睛,“别死在黎明前。”
余远洲心里一恸,点头道:“谢谢。我记着了。”
“昨晚二哥在,我不方便直说。但二哥的伤势,我希望你心里有数。”
“当然要有。”余远洲前倾身子,做出认真听的姿态。
“鬼门关走了一遭,差一点就没了命。全身46处伤口,最重的在脑子里。现在左半边肢体还不是很协调,左手不能负重,体力和记忆力也不如以往。”陈熙南抿了抿嘴唇,压低声音道,“你也许不知道开颅意味什么。我直白地告诉你吧,在打开颅骨的那一刻,二哥就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二哥了。他的健康被永远地剥夺,而且没有人为之负责。”
余远洲半张着嘴,没说出话。只是抖着手,摸了摸额头。一脑门的冷汗,像融化的冰壳子。
“二哥真得很惦记你。”陈熙南又道,“临上飞机前,给他发个道别信息吧。”
“…好。”
“发完信息,就删了他吧。”
余远洲笑了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只是感到自己的嘴唇绷在牙弓上,干涩涩地放不下来。
“这也许是个不情之请。但我希望你,能从二哥的世界里彻底消失。”陈熙南继续逼迫着他。态度温和,用词却残酷,“就像死了一样。”
“二哥,都说得,那么敞亮了。”余远洲抓着车座的软皮子,哽咽地质问,“您还有,什么,不放心?”
“怎么放心呢。您把他给打碎了,让我跪在地上拼。如今拼好了,又要来分一杯羹。对您来说,他不过是枚棋子。但对我来说,他是一颗心脏。我可以接受他喜欢过您,但我无法接受他继续牵挂您。”陈熙南指了指自己的脸,半开玩笑地道,“知道错不在您。但您的漂亮,说实话很恐怖。让我对自己总感到,嗯,有那么一点儿的不满意。”
寒风掀起他蓬松的羽绒服,像一朵簌簌摇曳的白杜鹃。美则美矣,可他的花,他的叶,都带着毒。让人呼吸困难、四肢麻木。
“您这话…简直是拿开水往我心上浇。就是死了,估摸都忘不掉。”眼泪不由地滚下,星星点点地砸在座椅上。可也像白杜鹃的蜜,一样的有毒。余远洲不愿他误解这眼泪,连忙伸手去拽门把,“陈大夫,您行行好吧!”
陈熙南直起身撤开手,任由车门关上。但他的视线却穿过玻璃的防窥膜,直直地扎在余远洲泪脸上。
汽车发动机呜呜地低吼,在晨雾里摇摇晃晃地离去。他站在原地目送,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作者有话说:
陈乐乐晚上欺负段甜甜,早上欺负芋圆粥,番外欺负丁疯狗。
陈乐乐:对疯狗,还能叫欺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