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要做一个太贪心的人,这是邓佳如给自己的忠告。
她看向温和望着自己的沈晚江,也回以微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沈晚江的时候,是在瑞典。
瑞典很冷,邓佳如不喜欢那里,那里是她和父母吵架後愤然而去的地方,越待她越後悔,但她还怄气,不想回去,邓凛劝她也没有用。
沈晚江却问她要不要在瑞典玩一玩,她就在邓凛回英国上课不去瑞典的日子,跟着沈晚江到处乱逛,她喜欢这个姐姐。
时至今日,邓佳如还是喜欢沈晚江,喜欢她在冰天雪地的瑞典牵着自己走的手,那麽温暖,那麽柔软。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代替母亲同你道歉,但她绝对不是个坏心肠的人,我以後就在美国了,你们的婚礼我可能不去参加了。”邓佳如说完这话,眼眸里全是泪光,星星点点,好不可怜。
她谢过沈晚江递来的纸巾,擡眸犹豫道,“陈太太说她想见你,不然她不会撤销上诉,很麻烦。”
陈幼龄一直拖下去,耽误的是判刑时间,徐初也得一直在里面,邓佳如很着急。
被邓凛瞪了一眼後,她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只是偷偷摸摸擡起眼帘,恳切地盯着沈晚江。
“我会去见她。”沈晚江挡在邓凛身前,她温柔的注视邓佳如,不禁想起那天她慌乱流泪的模样。
沈晚江不愿意看到任何人与自己的母亲分别太久,她可以去见陈幼龄。
已经是八月中旬了,陈幼龄扳着手指头数日子,从被扣押进看守所到现在,除了她的律师,没人来看过她。
这是个很冷冰冰的地方,同她与陈柏青的婚房一样冷冷清清,月上枝头时,她经常会觉得彻夜的寒冷,哪怕现在是夏天。
沈晚江来见她的时候是下午三点,京城太阳很大,柏油路面煎蛋一般,似乎发出“滋滋”的冒烟声。
邓凛跟着她一起去看守所,却不进去,只站在门口同警官聊案子进度。
在法律的公正裁决面前,这个从前不可一世,唇色永远正红的女人也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您找我有什麽事情?”沈晚江坐下後,不与她有过多寒暄,已经泾渭分明的人生,没有多馀聊天的必要。
陈幼龄讽刺出声,“你以前对我可没这麽没礼貌。可别是真要做邓太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男人都一样,你随时会被抛弃。”
这话说的够难听,沈晚江本就浅薄维持礼数的笑意,彻底冷淡下来。
“陈太太,是你让我来的,你一定有事求我,不说说吗?”沈晚江直视她疲惫不堪的脸颊,终是心软,她低低叹了口气,“我大可以现在就走,但我想听听你到底要说什麽。”
陈幼龄被沈晚江这种巍然不动的气势,搅得身子骨软了三分,说话也有气无力了很多,她兜拉着眼皮,喘了口气,哽咽道,“我有个儿子……”
她竟是说不下去了,又冷又空旷的看守所不能带给她一点热度,她的自信全被这里沉闷的气氛压得擡不了头。
“我儿子……杨杨,你知道他的。”她紧紧盯着沈晚江,双手抖个不停。恨不得把手从隔着两人的玻璃板中间穿过去,死死拉着沈晚江,得到点他人身上的热度才好。
她的眼神太急迫,像赌桌上已经赌到疯魔的赌鬼。沈晚江不想和这种人谈判,但她已经到了这里,只能点点头,示意陈幼龄往下说。
谁料,她苍白无力的眼神忽然焕发鲜活的亮光,干到起皮的唇大张,像是要把沈晚江活生生吞了。
“你告诉陈柏青,让他杀了扬扬,那医生是骗我的,杨杨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他这样活着,有什麽意思呢。”
陈幼龄想,自己要比儿子幸运点,她还有命,有思想,而杨杨就那麽生活在像棺材一样的床上,埋葬他的思想与灵魂,太可怜了。
“我肯定是无期,陈柏青和邓凛不会让我好过,,谢家更是恨不得要我去死,没人能再照顾杨杨了。”她声音越来越小,喃喃自语一般。
沈晚江无法同情她,但也出声劝她,“不会的,陈少毕竟也是陈先生的儿子,怎麽会没人照顾他。”
陈幼龄却摇摇头,半晌不出声,两人相顾无言,沈晚江起身要走,不走难道继续在这里傻坐着?
谁料她才迈出脚,就听玻璃窗後的人忽然崩溃道,“不,不,他不会照顾他的,他知道我做过的错事,他讨厌我,厌恶我,怎麽会照顾我的儿子,他的女儿死了,他恨不得让我也去死,怎麽会照顾我的儿子呢?”
沈晚江下意识眉心一跳,她快速转过身子,面向疯魔一般哭诉的陈幼龄。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脑海中对陈幼龄的这句话,翻来覆去的想,不断拆开再重组。
最後她得到的是,“你杀了陈姜?”
“你杀了陈姜?”沈晚江又重复一边,她疾步到玻璃窗前,眼底水光乍现,恨意陡然显现。
陈幼龄愣在原地,忽然她痴痴的大笑道,“是啊,车祸,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