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得他像条沉底的鱼,终于被人抽干了最後一滴水汽,没了任何喘息的馀地。
疼得他,想毁了眼前一切。
但是,这世上还有美好的丶叫人向往的东西存在不是吗?
譬如,只要她回到他身边,刚刚那样生动的笑容,就属于他了。
于是他极尽所能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走上前,克制着细微的颤抖伸出手。
“阿鸢,我有很重要的话向你说。”他低头看着她,小心翼翼,想触碰她体温,话音柔和,问她,“你先和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男人指节冰凉得像失了温,仿佛某种冷血动物,在她脸颊皮肤上抚摩。
因为那阵凉意,林鸢本能瑟缩了瞬,拧着身子蹙了下眉,下意识躲避。却忘了上半身卡在桌椅之间,也只能稍往後靠,背一下抵住桌沿。
江随本以为,方才那一幕,已经足够叫人崩溃。可似乎,刚刚那点疼痛,并非极限。
因为她躲开他,因为她根本不看他。她望向他身後,见到他,问的第一句话却是:“顾淮呢?”
江随眼底蓦地一烫,只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被撕开。
明明站在她面前的,是他啊。她为什麽不回答他的问题?她为什麽,要想着别人?
他极尽努力地,调整到最好的状态来见她,她为什麽不看看他?
没有好的位置,蜷曲僵直了一整夜的胫骨,此刻站在她面前,折裂处仿佛又开始阴阴作疼,叫人站立不稳。
顾淮开门後,见到门口站着的是江随,也有一刹那的怔愣。
他和林鸢一样,原本以为江随早就放弃。毕竟圈子里的江少爷,出了名的风流。
顾淮手撑着院门,没放他进去。
盯着他,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
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问什麽,江随视线在落到他下颌几乎看不清的牙印时,看他的眼神,仿佛是他欺负了林鸢。
竟毫无预兆,骤然一拳挥了上来。
顾淮没料到竟有这样逆天行事的人。生生受他这一拳的瞬间,眼前和脑袋都有片刻发黑。
他本能後退了几步,剧烈的疼痛一阵叠着一阵传来,窒得他微蜷身,盲视地撑住自己没倒下,声音都发不出。
直到稍缓过来些,紧跟着进来,就看见江随的动作。
“江随,你他妈给我手拿开……”
顾淮憋着火去扯他手臂,下一刻,江随却猛地回身,一把扯住他衣领,拳头与掼摔一起落下。
这一次,顾淮早做了准备。
两个高大如成年猛兽的男人,毫无规则地,挥发着原始兽性,厮打在一起。
“江随!你住手!”林鸢猛地站起来,椅背应声跄地。
她用力地去拉扯他们,却丝毫无济于事。
空气里挥发开黏腻的血腥气。
已然分不清是拳头与骨骼的撞击,还是骨肉和青砖石在碰撞。
一片混乱中。
精巧工致的长颈青釉瓶,划开空气。漂亮的瓶身于猛烈的撞击下,在男人脑後崩裂成四溅的碎片。
终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碎瓷掉落地上的那一刻,不知道是因为太疼,还是因为意外,江随掐着顾淮脖颈的力道,竟蓦地一松。
猛烈的呛咳,伴着用力的一记推搡,江随被掀开,跌坐到了一边。
金木犀掉在地上,清水泅进青砖里。
林鸢死死捏着手心里长颈瓶残破的一截,大口喘着粗气,胀着眼眶,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切。
或许是拼尽了全力,或许是因为紧张与愤然,林鸢只觉得挥出这一下後,整个人都僵硬而麻木,微微发抖。
直到侧蜷在地上的顾淮,呛咳声平息了些,她才反应过来,她要赶紧去看看他。
可经过江随身边时,手腕却蓦地被人抓住。
脚步僵滞地一顿,林鸢压抑着喘息,低眼看过去。
他坐在地上,同那回求她原谅,被她推倒在地一样,擡头仰视她。
在她看向他时,仿佛因为她的注视,得到了些许快乐,嚅了嚅唇角,很轻地笑了声。
“阿鸢,”而又在叫出她名字时,眼眶陡然一红,执拗地,哽哑陈述道,“你从来,都是帮我的。”
像个被玩伴抛弃的小孩,用最大的毅力克制着哭腔,死死攥着她手腕,迷茫而惶惑,颤声问她,
“你为什麽,不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