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踹了人面一脚,问道:「所以,是你故意让温濯下来救我的?」
人面当即开始狡辩:「什麽故意不故意的,就温濯那个六亲不认的无情人,他干嘛要救你……」
沈疏拿刀尖挑起一根水草,说:「你说我是温濯的人,要找我血债血偿,其实是料定温濯一定会来救我吧?」
人面一下被说穿,乾脆连肉身都不维持了,化成了一摊水草装死。
沈疏站起身,望了望一边打得尘土飞扬的温濯和沉参。
「你想引温濯过来,然後杀光这里的水莽鬼。」
他停顿了一会儿,见人面不回话,扬手打了火团出来,拎到那摊水草面前。
小火团也跟着冲水草做了个凶恶的表情。
「不说话?」沈疏坏笑了一下,「那就烧死你。」
「说说说,我说!」
水草赶紧重新团成一团,重新长出人脸来,还长出了身体,乾柴似的,像饿了很多年。
「……那你答应我,我说完,你一定要帮温宗师,把这里的鬼全部都杀掉,然後离开这里。」
沈疏扬了扬手:「不用你说我都知道。」
他哽咽了一下,这才慢慢开口。
「我生前的名字叫沉商,跟我哥哥沉参本是同胎而生。」
沈疏依稀觉得沉商长得很眼熟,但又说不上来哪里见过这个人。
沉商说:「哥哥还没成鬼之前,这片林子还不是这样的,他住在山头的那座道观里,帮人做法事,驱邪,只收一点香火钱。」
「一百多年前,岐州开始了一场大旱,来道观避难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一开始还安安分分的,哥哥的粮食虽然不多,但还是设了粥棚子,挨个接济他们。」
生前倒是个善心人。
沉商继续说:「人人都以为,大旱一年,顶多两年,就过去了,大家挤在一个小观里睡,想着熬过苦日子就好了。」
「可是,过了一年,没有结束,岐州的流民开始四散天下。」
讲到这里,沉商脸上渐渐苍白起来,浮现了难以遏制的恐惧。
「第三年,关口被阻,又闹饥荒,整片岐地的百姓都逃不出去,第四年,死了一大半的人,街上每天都能看见被啃光的枯骨。」
沉商越说越急促,气越喘越急,仿佛被魇住一般,双目不止地颤抖起来。
「过了十年丶二十年丶一百年,大旱越来越严重,一滴水都没有,一根草一棵树都活不了,人死了一批又一批,快死光了!」
沈疏皱眉,抓住了他的手臂,问道:「岐州的大旱维持了这麽久,就没有修士来济世?」
沉商用力地呼吸了两下,捧住了头,说:「有的,太清山常常会有人下来布雨,他们把赈灾粮给了我的哥哥,让他分给百姓。」
「可是,可是那些人都饿疯了,他们抢光了东西,还抓了我,威胁哥哥把粮食和水都交出来。」
沈疏默默听着他说。
沉商继续说:「後来他们快把我和哥哥打死了,砸了道观里的东西,还一把火烧了林子。」
「哥哥的双腿都断了,只能带着我一直爬,爬到了一棵草面前,这是大旱中唯一能生长的草了。」
听到这儿,沈疏低声问了一句:「水莽草?」
「对,」沉商点了点头,「他问我,想不想活命,我说想,然後……」
他偷看了几眼那边沉参的身影,确认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後,这才敢继续说。
「然後我们就成了鬼,鬼当了大约五六十年,哥哥突然疯了,他开始不停地犯癔症,他抓些过路人,强行让他们吃下水莽草,说是要当自己的家人——」
「你给我闭嘴!」
沉参似乎终於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朝沉商怒喝了一声,巨大的飞剑顷刻扔来,在沉商身後轰然砸开了一个大坑。
沉商赶紧缩成一团,不停地发着抖。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废物!」
沉参顷刻转变了目标,朝沉商冲了过来,一掐他的脖子摔到了墙上。
「难怪温云舟这些年总是能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都是你给他开的路!」
沉商立刻又大哭起来。
「哥哥,你别这样……要是没有温宗师,你真的就丶就再也好不了了!」
温濯一转剑,挟着一道锐风冷然追杀而来,沉参见状暗骂一声,松了手重新和温濯打到了一起。
沉商惊恐万状地顺着墙滑落地面,胸膛不停起伏着。
沈疏复又上前把他抓了起来,问道:「告诉我,有什麽办法能开迷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