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後知後觉,想起城外如今流民四起,林忱的确不该以身犯险。
林忱跨上马,斗篷的帽檐低低的。
「你不说,她又怎麽会知道。」
青瓜气极了,又没办法,只得恨恨地一跺脚,捂着脸跑走了。
竹秀呆呆地问:「不告诉萧常侍吗?」
林忱一拉帽檐,瞥见一丝天光,道:「知不知道都是要去的,让她徒增担心,又有何益。」
两人走在街上,小雨始终不停。
竹秀骑马微微落在林忱後面,其实也对她亲自出城感到惊异。
殿下虽然勤奋,可绝不冒进,成大事者往往惜身,怎麽这次竟不顾危险执意前往。
他把这话问了,林忱只回道:「值得冒险的事,不应该吝惜退缩。」
意思是城外的蛮人很重要?竹秀心中微怔,转念一想,猜测应该是「值得利用」的意思。
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伤感。
城门遥遥在望,林忱对他说:「你知道吗?元惠元年,大赦天下,太后本想放留在上京的蛮人归乡。」
他摇了摇头,才意识到林忱看不见他。
「可消息传到南境,南境之主却拒不收容,并说这些人都是降臣之後,是他们的耻辱。」
林忱偏回头去看他,斗篷下露出一小块冷白的下巴。
竹秀看见她似乎是笑了,很嘲讽的一笑。
「为什麽呢,我不明白。」竹秀难过地说。
「我也不明白。」林忱夹了夹马腹,乌笙停下来,前面就是出城的路障,「可相信不久之後,各人都能各得其所,他们也能回家了。」
竹秀听了这话很安慰。
他擦乾了眼睫上的雨,打马先上前去,出示官印。
今日的城门前格外萧条,出城的人一个也无。
竹秀边走,已边察觉到些阴谋的气味,果然,看门的小吏看了印,拜道:「大人,今日城外流民闹事堵了路,此刻京兆尹大人正在解决,您瞧,这路障都设了,要挪可要费大劲。不知大人有什麽事,能不能容後一天。」
「锦衣卫做事,向来不必向旁人报备。」竹秀拿出林忱教他的说辞,在斗篷的遮掩下堪堪摆好了气势。
小吏也是老油条了,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宫里边的规矩,小人们自不敢置喙,可京兆尹大人叫守住城门,我等自不敢擅离职守。」
竹秀眼看着给人戳破了气,委顿下去。
他期期艾艾地打马回来,林忱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分明有些冷淡的无语。
「就说你要出城与红粉知己相会,略用些银子,看使不使得。」
带竹秀办事就这点不好,说话务必字字句句都交代到,否则後边必有添堵的事等着。
竹秀再次鼓起勇气,上前交涉了一番。
拉扯了半天,两个小吏还是不动如山,林忱心里已经有了些数。
正此时,城门外红袍官服的人带了一队人马,在门洞里停好避雨。
小吏扭脸小声说:「爷您看看,京兆尹大人回来了,您要出去,自和他说去。」
那红袍官员下了马,一队人挨在一起避雨分乾粮,饼子包子一阵乱分,个个狼吞虎咽,像是半年没吃过饭了。
竹秀本来就不擅说话,哪能在这个时候上前去贴人家。
正犹豫着,背後马蹄轻轻踏雨,林忱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去。
小吏哎呦哎呦直叫。
京兆尹一行也看见了门口这两个人,原没放在心上,谁料其中一个策马狂奔上来,一拉缰一抬蹄,那神骏的黑马昂胸抬首,两只雪白的前蹄腾空而起,流畅的马身连带着上面穿黑色斗篷的人一块儿跃过了路障。
很漂亮的一次跳马。
可惜落地踩到了水坑,离得最近的官员衣服上被溅了大半面的脏水。
京兆尹登时惊掉了手里的包子。
乌笙个头很高,临着一群狂呼乱叫的人也没有惧色,和主人一样沉静地立在门洞下。
「张宜,你过来。」
其他人尚在指指点点,京兆尹听到声音却悚然一惊,忙凑到马下,身上已经开始冒虚汗。
「您是…」他职责所在京畿之外,并不用常常上朝,唯一见过林忱那几次,都是在两三年之前了。
记忆有些模糊,最要紧的是不敢相信自己这麽不走运。
林忱今日穿得简素,只从腰间接下白鱼玉符扔出去,问:「大白天封城门,出了这麽要紧的事,为什麽朝廷里没有一点风声?」
不但没有风声,京城这麽多达官贵人,约好了似的不出城,守门小吏都知道其中内幕,唯有她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