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门口那些人打破了她的美梦,拎着耳朵告诉她,叫她看一看人间苦楚,叫她体味其中万一。
她扶着扶手下楼,观察空寂无人的宫室,不由得笑起来。
这麽好的地方,她便是死也不愿意离开。
纵使这辈子她只做了个精巧的摆件,但至少要维持体面,不要人家一去世就被摔得粉碎或者转卖。
那就真是折辱了她皇祖母的名头。
外面的禁军高声喊话:「请公主殿下让我家大人进去——」
迎面的文苑侍卫回头看了一眼,金色的盔甲冷冰冰的,坚硬地拦在这些人身前,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围墙。
魏家的禁军喊得喉咙都冒烟,忍不住对面前的人喝道:「一群缺心眼的狗东西,再不让开,日後有你们抄家灭族的时候。」
文苑侍卫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众人正欲退到後边休息一会,转瞬之间,一个魏家军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小声道:「阁里是不是冒烟了?」
这一声没被魏家军听到,反而是文苑的人耳朵动了动,抽出了雪藏已久的佩刀。
霎眼间,一排排雪亮亮的刀子迎着日头,刺向猝不及防的禁军。
身後的朱雀阁在微风和煦中陷入一片火海。
大料噼里啪啦地着起来,杀红了眼的两方人中有人喊道:「怎麽回事?快救火啊!」
文苑的侍卫却充耳不闻,只顾着向前杀去。
更远处的宫道上涌来一群提水的宫女,都被这群人堵了道没法过去。
江月满从中挤进来,恍恍惚惚地看着直冲天际的黑烟,想起了那夜她捉拿裴郁时在宫里放的一把火。
她只觉得双脚没有力气,连喝令这些人停手都做不到。
喊杀渐渐停了,文苑的侍卫被屠戮殆尽,血腥气给焦热炙烤着蒸腾起来,熏得人作呕。
她游魂似的往前走了两步。
朱雀阁的火势已经不可遏制,一桶桶水扑上去,顷刻就化作虚无,禁军们一个个擦着脸上的血,後怕又粗鲁地三两结伴走了。
江月满扶着墙坐下,心头一片麻木,四肢如同被埋在了冬日的积雪下动弹不得。
她素来情感淡薄,此刻也摸不清这几分悲哀究竟如何折磨,只劝慰自己,做了这麽多也算仁至义尽,足以报偿当日提携之恩。
至於已经化作火海的朱雀,死了就死了,同她又有什麽相干。
这样想着,仿佛又恢复了些气力,可以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了。
待走到家,旧舍空荡,她坐在院里,看夕阳一点点跌坠。
夜幕低垂,哑婆的饭做好了,又吃完了,最後屋子里的灯也灭了。
江月满还坐在院子里,露水很重,她闭着眼,忽而想起那年冠花出沐,林恪问她——我是你的朋友吗?
是吗?
江月满一生未有任何朋友,其实是没人愿意理她。
终於有这麽个诚心相待的人,最终却宁愿自焚也不愿等她相救。
林恪是对她失望了。
即便做出了令她失望的事,她也没能救她。
第四卷江流浪涌
第75章温存
萧冉躺在榻上,觉出周身铺着厚厚的垫子,颈下是柔软的枕,如同陷在云霞里。
床帐半掩,屋内没有风,却很明亮——秋日特有的澄澈的明亮,又清爽又温暖。
她浑身轻飘飘的,纵使有些酸软,但实是许久未有这般闲适的感觉。
沉在清醒与昏沉的间隙中半晌,她睁开眼,渐渐听见外间的声音。
「…忧思难寐,战战兢兢…臣容止拜上。」
她醒的晚了,只听见这两句,但大约也猜得出,是上京那边和亲不顺,北地的容家来讨她们的好了。
正欲起身,却惊动了一旁插花的小姑娘。
萧冉看过去,猜测她十岁左右,不过着装简朴贵重,应当不是侍女。
「你醒了!」
果真她没叫官衔,只是捂着正在换牙的嘴,眯着眼睛高兴地叫起来。
「殿下——殿下——」
小姑娘跑了出去,萧冉笑着瞧她,接着随手扯开身上的被子,不大在意地准备下床活动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