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九月末,秋风骤起,青瓜在背书时发现,最近林忱喜欢站在墙边,隔着厚垒的砖石望东市的方向。
她在望什麽呢?青瓜猜不出来,只好又跑出宫去弄青梅酒,上次林忱喝了酒,心情就很好。
可这次,林忱把它洒在了东墙的墙根底下。
青瓜不解。
林忱背对着她,说:「你在文苑混熟了,可以出去了,到文渊阁打杂,有什麽问题尽可以问我。」
青瓜有些别扭地说:「文渊阁的人瞧不上宫女,我凑过去做什麽?」
林忱转过身,抚去她肩膀的落花,头一次这样温柔地说话。
「那便让看不起你的人诚心以待。你去是做我的眼睛,更是为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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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里人头攒动,游手好闲之辈爱看斩首,尤其是达官贵人落难,更能激得这些地痞流氓叫好。
萧冉站在酒楼的高层看过去,令牌一下,刽子手高举双手,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热血泼洒在木台上,一层叠着一层,分不清是谁的血。
被缚之人男女老幼,皆两股战战。
男人扶着老人,女人扶着小孩,其中不乏几岁的幼童。
平城张家,除了逃走的阿湘,三族尽诛。
连带着上京牵扯出株连的五百二十二人,单是秋後处决,杀三日都杀不完。
都是她亲手记在名簿上的人。
萧冉嗅到空中的血腥味,没有反胃,只觉得麻木,为人鹰犬,这种事还是得早点习惯才好。
青萍却在背後不忍看,替她关上了窗。
「抱月楼的老鸨说,姑娘你要打听的那个人,她有线索了。」
「人没进那些腌臢地方,而是当丫头卖进了恭肃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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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里的王爷只有恭肃亲王一个,其馀的亲王皆在封地就番。
肃王林渊儿时出身微贱,是养在太后膝下长大的,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征战沙场的经历,可惜资质不足,不但没立什麽战功,反而把腿搞瘸了一条。
太后准他不去就番,留在京城修养。
天子脚下,听起来仿佛颇受眷顾,但二者的区别无非是一个在京城圈禁,一个在封地圈禁。
封地辖兵不许超过一千,且都由当地州县统领,等於王府除了家丁没有一兵一卒。
京城则乾脆连家丁都是有明目的,多一个少一个都要有去向,说不清楚就要有麻烦。
这些年来,王府经营得还算稳当。直到最近平城张氏出事,没什麽本事也没什麽营生的肃王开始慌神,生怕自己的亲家冯家被牵扯,自己也受连累。
冯不虚懒得向他解释,唯一愿意常来王府倾听的是江言清。
他虽然身份尴尬,但风度不凡,加之能说会道,林渊待他作真心朋友。
近来,他听了这荒诞可笑的恐慌,不但不安慰规劝,反而挑拨人要早点打算出路。
肃王深以为然,便问何计。
江言清道,太后年老,迟早要还政於皇帝,皇帝已然接近加冠之年,不若提早安排伶俐宫女伺候在侧,以後说得上话。
两人一个是以色事人的男宠之流,一个是腹内空空的草包王爷,对此一拍即合。
林渊当即叫王妃寻找妙龄少女,托江言清安排进宫。
王妃冯媛彼时正在後院,听说了这消息,几乎昏倒。
她好歹出身世家,知晓刑律。
宫庭虽大,但宫禁森严,要安排人进去不容易,即便瞒过一时,日後若要追究,也有迹可循。
内外勾连,罪名不小,奈何夫君压根儿不将刑典当回事。
冯媛劝不动,便在心里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