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忱又喝了一口酒,没再呛到。她端着碗,瞧碗沿上的碎缝,说:「你要读书,便不是再听故事,而要日日苦读,乏味无聊,可能坚持?」
青瓜不假思索地点头:「再累没有洗衣累,再苦没有受人欺负苦!」
林忱很浅地笑了下,说:「你还真敢争。」
比自己强多了。
她只会压抑自己的欲望,以为避世不争便能安稳一世。
可其实都是幻想。
即便她没遭遇这档子事,以後也会有背叛丶侮辱丶落魄与潦倒。
她从前的馀地太多,於是安居一隅。
可现在不行,一切都需推倒重来,要做,便要坐到巅峰之位,才不枉费一番辛苦。
林忱捧起碗,一饮而尽。
「学成之後,你要替我办一件事,随後任你去留。」
青瓜拍着胸脯保证:「别说一件,就是百件千件都行。」
林忱听着她的话,醉在酒香中。
她望着墙头开进来的繁复花草,默默想起同一个阳光绚烂的日子。
是徐夫人去世前一年的夏天。
「小忱。」她问:「你愿不愿意到上京去?」
彼时林忱正坐在桌前,背对着她,把书翻得哗哗作响。
「不去。」她毫不犹豫地说,把徐夫人剩半截的话给堵了回去。
「…好吧。」徐夫人喝了口酒,嘟囔道:「我记着你以前还说,要去参加冠花出沐的祭典来着。」
她口气有些讪讪,林忱不由得回头道:「小时候的事了,提起来做什麽。」
绚烈的光下,那人影淡淡地笑了下,便没再提。
现在想起来,那是唯一一次,她主动提起来要去上京。
林忱在昏沉中才想起一切细节。
若是当时就来了,会不会,徐夫人不会黯然销魂?
林忱一直知道她在暗中与某些人联系。
但过往那些年,徐夫人从未要求过她,连烦恼的神态都不愿让她看见。
她自己的梦自己做,不连带旁人。
这梦想飘渺无痕,林忱甚至只能隐约摸到一半,但她现在想,她应该接替徐夫人。
这几个月的沉默耗干了她的隐忍,回避无用,清静无为无用,最终得到的只有孤独。
在孤独中死去,带给她彻骨的恐惧。
林忱伏在桌上,石桌冰冷,脸上的热意却滚烫。
青瓜唠叨的声音逐渐远去,恍惚间,一个影子来到面前。
林忱心里挣扎着想起来,身体却无力。
她醉了。
「你怎麽进来的?」她倚在石椅背上,断发向两侧延伸散去。
萧冉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上去很想上前,但又不敢。
「我想来看看你…」她面上浮出一个笑来,却有点僵,是明知干了坏事还想糊弄过去的轻薄。
林忱眼神散乱了半天,才重新聚焦,她定定地看着,半晌吐出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