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是什麽好脾气的人,可对着她时总是莫名心软。
只是下一秒,视线扫过她将将及膝的单薄连衣裙和脚上的拖鞋时,原本已经柔和了些的脸色蓦地又沉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手背似乎还残存着先前她手心的温度,冰凉的,几乎刺骨。
顾衍几乎不忍去猜测过去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从晚上七点半收到她的信息,到他十点半结束会议,匆忙回拨电话,从公司赶回小区。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她就一直在那里,一直在那个根本就不通车的门口等着他。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沈岁宁性子克制,很少会如此冲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在联系不到她的时候,在心里猜测了无数种结果。只有不好的和更不好的差别,各种各样糟糕的猜想充斥在脑海,直到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在小区门口,才终於松了口气。
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无声地看着自己流着眼泪,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当初不会说话的时候。
看到她这样心疼吗?
怎麽可能不心疼。
可也生气,气她如此不管不顾的冲动,也气自己没及时看到她的消息。
如果他不在国内呢?如果他今晚忙到深夜才看见她的消息呢?如果她大晚上在外面遇上什麽不好的人呢?如果他不回来呢?难道她要一直在那里等吗?
这样的气闷让他敛下眉眼,嗓音冷淡道:「还不进来?准备在那里站到什麽时候?」
沈岁宁仍旧没动,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无声和他对视着,眼底的水光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出细碎又刺眼的光。
顾衍心下一疼,同时又更觉烦躁,语气再无克制,冷声:「哭什麽?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倒是先哭上了?」
「两个月不见,你就出息了是吧?万一我今天不在国内呢?你要一个人在那里等到天亮吗?电话也不接,你知不知道……」
他想说你知不知道我也会害怕,可突然想到什麽,又顿住,话锋一转:「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这样出来有多危险?」
「谁教你做事这样……」
「冲动」二字还未说出,沈岁宁看着他,忽然轻声开口:「哥哥,我没有家了……」
他瞬间止住所有的话头。
顾衍并非是第一天知道这个消息,早在她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她的父母离婚了,可从她口中听到的时候,心底的感受却和之前完全不同,是实打实的心疼。
她艰难地扯着自己的唇角,低声重复道:「我没有家了……我爸妈离婚了……」
从江愉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没有哭,在小区门口等待他出现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可如今,她面对着他,平静地说出这个消息时,眼泪却忽然汹涌而至,大脑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江愉和沈蔚真的离婚了,从今以後,她再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顾衍看着极力想要收住情绪,眼泪却因此而掉得更欢的沈岁宁,只觉脖颈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憋窒难忍。安慰的话就在嘴边,却什麽都说不出,亦觉得此刻的自己没有资格。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有多在意自己的父母。
「大人有大人自己的抉择,无论何时,顾家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也永远是你的家人。」他说。
沈岁宁忽然笑了笑,混着眼泪的笑意看起来苦涩无比:「可是我今天给哥哥发了好多信息,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有回……」
至於顾家,她在找不到他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要回顾家去,可是她能吗,在发生了那样的事後,她怎麽还能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去找他?
「我……」
他想解释说自己今晚是因为在开会,手机落在办公室了,所以才没及时听到她的电话。可想到什麽,又犹疑了下。
他这几秒的犹疑落在沈岁宁的眼底,忽然让她的心底生出无尽的苍凉。沈岁宁垂下头,深呼吸了好几口,才让自己有力气问出:「哥哥……是不是连你也烦我,不想再管我了……」
这次他没再犹豫,很快便回答:「不是。」
「那你为什麽这麽久都不跟我联系?你不知道……」她忽然顿住,似乎在和内心做着斗争,过了会儿,终於决定坦诚,「哥哥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怕到根本不敢去想,不敢想念,不敢想原因,生怕结果会是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
心底有压抑了许久的恐惧,在说出「害怕」这两个字後,心脏像是再也无法负担那些情绪般,让她泣不成声道:「我一直在等……在等哥哥联系我。明明是你说有什麽事都可以随时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