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掌心有着经久不散的热意和麻麻的痛感,是刚才使劲拍门留下的。
一开始,她期盼着有人能听见声响过来给她开门,可是不管她怎麽使劲拍门,面前的门仍旧是紧闭着的,没有人过来这边,也没有人发现这个小房间里锁着一个人。
入夜後,那些劲头全然消失了。她看着面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觉像是一脚踏入了冰窟,那种从心灵上带来的冰冷让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打颤。
整个器材室寂静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声,明明是那样微弱的声响,却在耳边无限放大,从一开始的平稳变得凌乱,最後竟连喘息都变得困难。
那种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无法出声,无法吸气的感觉在这一刻重新袭上了她,时间仿佛在某个瞬间开始倒转,带着她回到很多年前的夏天。
按理说,人类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变得模糊,到最後只剩一个朦胧的片段,只记得有过这件事,而很难忆起其中的细节。可她在忆起的这一瞬间,却发觉自己竟连所有细微之处的东西都能清楚忆起——
闷热的夏日午後,窗外隐隐传来的蝉鸣声,空调徐徐吹出的冷风,微微汗湿的鬓发……家里阿姨怕她睡觉时着凉,她房里的空调向来都是调到27度,过於炎热的时候,她後脖颈和鬓边总是容易被汗水打湿。
那天她做了个噩梦,是被吓醒的。醒来後四处没在家中找到阿姨,看了眼墙上的闹钟,料想她应该是出去采购了。因为她睡觉很少会中途醒来,阿姨惯常在她睡时出去。
她在家中绕了一圈後,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和公仔玩了一会儿,左等右等没等到阿姨回来,便抱着自己的公仔跑到了客房。
家里的客房也有衣柜,往常她和江愉他们玩捉迷藏的游戏时,最爱躲在里头,在心里默默数数。通常数到一百的时候,便会听见他们来找寻自己的声音。
只是自从她向江愉告密过後,他们已经很久没陪她玩过这个游戏了。
那日,她抱着公仔躲进衣柜,在心里默默从一数到一百,屋子里仍旧静悄悄的,没有爸妈来找她,阿姨也还未回来。
年纪还太小,她还不明白什麽叫作怅然若失,只知道数到一百的时候,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难受,感觉空落落的。
她抱紧自己的公仔,默默地又从头开始数。
到最後,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重数了,只知道房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她紧张又欢喜,抱着公仔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收紧,忐忑地透过衣柜门事先留开的缝隙往外看,很细很细的缝,细到人在视野里都仿佛被压缩成长条,看不大真切。
大脑昏昏胀胀的,她捂紧自己的嘴巴,看向细缝外的两人——沈蔚和之前她见过一面的女人。
他们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被人发现,又像是刻意而为——
「你疯了?怎麽敢跟着我回来的?就不怕被人发现?」
「我就是疯了,那又如何?我跟着你到这里,你不还是把我带进来了?你有种就放我一个人在外头啊?」
「你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吗?我老婆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到此为止你为什麽还把我带进来?你家里的孩子和保姆呢?你就不怕他们看见吗?」
「孩子……孩子这个点在睡觉……」
「哦?阿姨呢?」那女人抬手点在他的胸膛,「沈蔚,承认吧,你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带我进来肯定也没存什麽好心思,我还不了解你吗?」
……
再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和想像。太过成人化的场面,让她难以置信地死死咬紧双唇,因为太过用力,嘴唇被尖利的牙齿咬破,腥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胃里翻涌着,强烈的呕吐欲涌上来。
隔着薄薄的一扇柜门,那些呻吟声丶喘息声丶拍打声……统统无比清晰地传入耳内。
即便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也清楚地知道,父亲只能和母亲躺在一张床上,绝不能是其他的女人,更不能是不着寸缕的。
她只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张大手牢牢扼住,四周的空气稀薄得像是完全无法涌入,又像是全然堵在了一处,凝结成无法分散的一团。
那日,直到他们穿上衣服离开,她都没发出任何声响。从衣柜里出来後许久,她都仍觉自己还在那狭小的四方天地里,漆黑的丶憋闷的丶令人喘不过气的……
有前车之鉴在,她没有再告诉江愉自己看见的一切,害怕一旦说出,他们这个已经四分五裂的家会彻底碎成无法拼凑的碎片。
或许是人类的大脑本能的在趋利避害,过没多久,这段回忆便好似从她的大脑里清除掉了。直到这一刻,直到她重新面对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器材室,所有才开始重现。
除此之外,大脑还牵连出了更多的回忆。她像是在漆黑的虚空重新走了一遭,脑中是江愉和沈蔚日复一日的争吵,永不停歇的互相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