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里,无论她与那程氏如何斗法,她们都十分默契地避开了一个人——程氏的女儿,李府的三娘子李婧如。
“我听说,那老头……年初刚刚过了六十大寿,那可是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她越说越难过,抱着李娇,泣不成声。
竟是这样。
李娇气极反笑。
李氏这群败家男人,干啥都不行,卖女儿的本事,倒是一个比一个强。
轻轻拍着她的背,李娇用帕子替她拭去眼泪。
泪珠滚烫,粒粒落下,雾气就这样悄然侵占了房间。
深吸一口气,李妙妙继续道:“接着……二叔母就,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先是一剪子剪了三妹妹的头发,说三妹妹目无尊长,忤逆母亲,派了好多个婆子把她送去那明空庵。”
她顿了顿,抓着李娇的袖子,小声道:“然後……然後她就杀了二叔父!”
“据说原本准备了鸩酒,结果身边的婆子太紧张,露出来破绽。结果……”
李妙妙缓了好一会,才继续说:“结果,她就用头发,硬生生勒死了二叔父……”
“乡下的庄子都归她管,听说有个庄子里她专门养了吃肉的狗,二叔父被找到时,已经没剩多少了。”
“这件事情她做得天衣无缝。本来,她是打算说二叔父仕途不顺,出门散心去了,等再过一阵子,就说遇到劫匪,稀里糊涂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她家那大郎,整日里就知道赌钱,本来就一直撮合着想把三妹妹嫁给那老头捞笔大的,现在眼看和那老头的亲戚没攀上,还没了二叔叔给他在官场上打点,心里气不过。”
“那日家宴,他又吃了酒,就把这事给……给抖落出来了。”
那次家宴,李娇有些印象,她以姚月为由推脱了没去,後面国子监那边越来越忙,她也就没留意了。
“起初父亲是不相信的,准确说,没有人相信大哥哥……”
程氏在李府管家多年,出了名的宽厚仁慈,待下人又极好,平日里吃斋念佛,一到荒年就去城门口施粥,在帝京也是出了名的广结善缘。
“但是二叔母不知怎麽了,当着那麽多人的面,她就自己承认了。”
李妙妙记得那天。
死死地记着。
李家大郎喝得醉醺醺的。
当着全府上下的面,他指着程氏就开始破口大骂:“你个毒心肠的贼妇,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俺老爹给杀了……”
饭桌上,一时间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出声。
一旁的婆子连忙捂住他的嘴,着急道:“我的祖宗哥儿,您老人家真是喝醉了就不知东南西北了,快随老奴下去醒醒酒吧。”
程氏也上前,拿着手中的帕子给他擦汗,柔声道:“这孩子的酒量还是这麽浅,快将他带下去吧。”
接着她举起酒杯:“今日各位叔叔都在,我家那泼皮嘴上没个遮拦,是妹妹我平日里教子无方,我这就自罚一杯。”
僵冷的气氛瞬间缓和,大家都高举酒杯,嘴里说着些吉祥话,一派和睦融融的表象。
哪知那李大郎还是不依,继续骂道:“李婧如也是个卖不出去的下贱娼妇——”
啪——
清脆的一巴掌。
是程氏。
她没说话,连气息都没变,只是看着李大郎,死死看着他。
一见是程氏,那李大郎更是来气,指着她的鼻子道:“都怪你这杀千刀的贼婆娘,害了俺老子又来害我——”
“那是你老子活该。”程氏打断他,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紧绷了多日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她晃晃悠悠走上前,揪起李大郎衣领:“要不是她,老娘我也不至于有你这样一个儿!”啐了李大郎一口,她继续骂道:“得亏你姓李不姓程,要不然,老娘我根本没脸下去见你祖姥姥!”
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李执最先反应过来:“二媳妇儿也吃醉了,快快把她们都扶下去!”
“滚开!”程氏一把推开那些婆子,而後开始大笑:“整日里活得像个瓷人似得,到头来还不是骨头撑着张皮当个活死人,都给我滚开!”
当着所有人都面,她又扇了李大郎一巴掌,厉声道:“就是老娘杀了你老子,你个没用的孬种,有个孬种废物爹,老娘忍你们很久了,你最好给老娘老实些,否则——”
她摔烂一只碗抵着李大郎脖子,声音柔柔的,像往日一般:“老娘连你一块儿杀。”
李大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衆人连忙把她们拉开,结束这闹剧。
窗外的月亮,弯弯一牙,薄得像张糯米纸,晚风有些急了,吹得它一皱一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
李娇起身关上窗,那边,李妙妙继续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