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裴清岐不死心。
男人闭眼?於不远处,双手合十盘腿坐。
昏天暗地的地牢中,无烛无光。
唯独晌午烈日游走穿过高处窗台裂缝,恰好落在?少年发顶。
似仙似鬼不似人,冥冥之中,将他?周身照射出一股淡淡的神性。
闻见迟非妧的话?,裴清岐长睫毛颤了两下,而後?缓缓睁开眼?,朝她望了过来。
女?人身形消瘦,这一秒,正双手抱膝,狼狈不堪蜷缩在?墙角。
迟非妧本就生得瘦弱,经过这几日的折腾更?是憔悴无比,她侧着脸,脑袋轻飘飘靠着墙壁,乌黑蓬乱的发丝顺着脸庞垂落下来,遮住她的半张脸。
突起?的肩头宛若被刀刃削过,内里的骨,透过薄薄一层皮高高耸起?,活像两具白骨,上面披着裴清岐单薄的衣衫。
他?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视线望向她的眼?睛,欲说?什麽?却最终没说?什麽?。
而她呢?
她没看过来,取而代之,一直看着不远处的铁链,此刻的她在?想什麽?呢?
裴清岐不知?道。
他?从未读懂过她。
裴清岐徐徐收回视线,馀光撇到女?人的手指,那?双消瘦的丶惨白的丶苍老?嶙峋的丶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手,此刻正有气无力垂在?她平坦的小腹。
缄默一瞬,他?重新闭眼?,双手反扣在?双膝之上。
她几乎不用看他?便能猜测到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他?太执着了。
不过,他?这般冷静,倒显得她前些日子的歇斯底里有些像疯子了。
「他?现在?是将你我二人当作繁殖工具了。」妧妧自嘲般勾了勾唇,「仙君主动来这儿,就是为了同我一道流浪?」
「清岐只是想守在?你身边,仅此而已。」他?从未如此卑微。
说?着,裴清岐垂下眼?帘,本就低沉的声线亦随之更?淡几分,「今後?,你不必躲我,只要你能过的好,旁的,我决不打搅。」
事到如今,他?已不再奢望她的原谅。
字字都是真心。
从前他?总视她为玩物,他?的万物,仅可容他?一人把玩的玩物,而今,这样极具占有欲的想法却逐渐淡了,他?希望她幸福,希望她过得好,尤其在?见到她如此凄惨的境地。
他?想,今後?无论是谁陪在?她身边,只要她能快乐,那?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
誓言说?的极具真诚,妧妧却不敢信。
毕竟,那?可是与她互相折磨一生的徐让欢。
她怎能轻信?
视线悄悄扫过裴清岐的脸,不到一秒又迅速收回,迟非妧没说?话?。
好几秒後?,她才重新将视线看向高处墙壁外透出的那?丝光亮,明媚的光线轻轻洒在?她的睫毛,透过去,叫她削瘦的颧骨上多了几分明暗和阴影。
女?人冷不丁冒出来这样一句话?,「我们的孩子死了,你都不难过吗?」
或许,不是冷不丁,
或许,从那?日和霖死亡後?,她的心也早就跟着片片凋零了。
女?人的声音极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他?的手上,然後?「嘭」的一下,将他?的整侧身体?炸得灰飞烟灭。
这一次轮到他?不说?话?了。
他?该如何?表达自己复杂的情绪呢?
这种连他?自己都难以言喻的情绪。
老?实说?,他?并不觉得自己会难过,因为他?不知?道如何?爱人,更?不知?道什麽?是爱。
对他?来说?,爱就是迟非妧,迟非妧就是爱。
其他?万事万物都是一样的,可能是无感,可能是恨,但绝不是爱。
所以,既然他?不爱他?们的孩子,对於孩子的死亡,他?就谈不上难过,道理该是这样的。
可是,在?几天前听到迟浸月将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婴生吞入腹中之时,他?的心却隐隐痛不欲生。甚至产生一种要血洗整个魔族的念头。
他?知?道,这个念头绝非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