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月反问她道:“所以你才披头散发?”
她倒一口凉气,拒绝道:“不要乱说!走吧走吧,我送你去见冥王,可别让他等太久,否则他动起怒来要遭老罪喽!”
司月想,堂堂冥界之主,向来以面具示鬼,深居简出,独自斩杀凶兽混沌,还变态地把巨兽的头骨放在院子里炫耀,如今又派一个不靠谱的女鬼强迫自己换装,而且容易动怒…
所以,传闻说他面目可憎不是没有道理,说不定他长得比凶兽还磕碜!
她灵机一动,打探道:“敢问阁下,面见冥王需要注意些什麽?”
鬼镜妖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吹出一团紫雾。
紫雾包裹在司月周身,越开心浓厚,直到完全看不清四周,像被包裹在茧中。
“我也不知道,因鬼而异呗。”
这是她听见鬼镜妖说的最後一句话。
萦绕在周身的紫光如抽丝剥茧般散去,她身子一晃,站立不稳,差点儿倒在地上。
这里…不是忘川河畔吗…
但此处并非她上岸的那处,这里没有遍地妖艳的曼珠沙华,而是开满了紫色的风铃形状的花朵,一串串地摇摇晃晃,成群成簇。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片灿烂的紫色花海。
司月见不远处的岸边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的背影,拖着银白的长发,着一身银线刺绣的黑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任凭阴风掀起他的衣角。
再没别的鬼了,想必他就是传闻中的冥王吧。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紫色风铃花,朝他走来,朝他靠近。
她连忙作揖,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冥王大人,您要的绣品我已经送到了,不知您找我还有何事?”
他像尘封已久的雕塑,她的话便是解开封印的钥匙,他听见了,终于耸了耸身子。
司月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他衣裳上的刺绣,以及他的银色长发,心想,眼前的这个鬼真的是冥王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开口道:“我在等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冷淡,但并不可怕,司月原以为冥界之主的说话的语气应该像野兽咆哮那样!其实不然。
“我知道。”她说。
也许是意想不到她的回答,冥王缓缓转身。
“……!”
果然,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将脸全部覆住的罗刹面具,狰狞可怖。
除了阴铁打造的面具,还能看见他漆黑的眸子,冒出丝丝寒光,仿佛一片深渊。
“你看这里和忘川别处有何不同?”他问。
司月如实答道:“这里的花不像冥府之物,也不似彼岸花那般摄人心魄,反而令灵魂平静,安宁。”
面具下的脸略带笑意,说道:“这是‘沙参’,每当冥界降下一场雨,它的颜色就会褪去,变成透明。”
“可冥界没有四季更叠,没有晴天白昼,没有朝暮云霞,更不会下雨。”她说。
冥王勾起嘴角,微微颔首,一阵阴风刮来,紧接着,丝丝细雨蒙蒙落下,轻如棉絮,不动声色之间,细雨戛然而止,忘川河畔的天上现出一片极光。
不过片刻,万年不变的忘川边已经风云变幻。
司月惊诧不已,暗自感叹道,不愧是冥王,竟然能影响冥界的运行法则!
不过这遍地“沙参”像是凡间之物,若是无雨水浇灌,也不会生长盛开呐,可她不解,于是问道:“忘川河畔自然生长着彼岸花,为何又花费如此多的精力将人世的花引来?”
难道只是为了安神麽?
司月好像听见面具下的叹气声,而後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那双瞳眸,分明正在直愣愣地对着自己!
过了许久,冥王缓缓吐露出一句:“陪我泛舟。”
“啊…?”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对方挥动衣袖,眨眼间,他和她就出现在忘川河中央的一叶扁舟上。
冥王幻化出一件黑色斗篷,不顾她的反应,自顾自地环在她身後,将斗篷披上,连同连接在斗篷上的帽子也一并戴上。
他抚摸着帽沿,顺着帽沿滑落到领口,又抚上她垂落在胸前的长发。
“这次,换我来撑船可好?”
冥王心念一动,木舟翩然在水面慢慢漂移。
“真像…不,就是她…”
她?还是他?哪个?像谁?
司月一头雾水,但又想起正事,于是老实交代道:“冥王大人,我死後没有走黄泉路,没有历经审判就入了鬼界堡,可是并非我本意,而是我醒来後就身处忘川中,记不得自己是谁,也记不得生前诸事…”
冥王淡淡道:“我知道。你觉得你是谁?”
她想了想说:“三娘唤我司月,似是与我熟识,那我大概是司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