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看得胆战心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二花抖了一下,背脊挺得更直,掷地有声道:「是!」
…
秋雨细密,寒意丝丝缕缕。
李先生得知自己只有五日可活,上午进山采药,午後在古槐下教孩子们修炼。
他过得与从前的每一天没什麽不同,只是采的药比以前多,为了多留些药包给镇民们。
第六日清晨,他注视着一群孩子们。
有嚎啕大哭的,有哽咽抽泣的,二花跪在床榻边,珠子般的眼泪滚落,她抿着唇,倔强地不哭出声。
李先生知道,她在斗气。
气他不肯在离世前,认她为徒。
「有什麽可哭的?」李先生轻轻笑着,「我死後,身躯化作荒息归於天地,往後你们遇见的风啊,云啊,都有我的一份。」
「如今世道乱得很,今日安稳,明日指不定就打起来了。你们都得用心修炼,才能在这样的世道里护着自己,护着家人,明白没有?」
孩子们都哭着点头。
栓财哭得最大声:「先丶先生……我以後一定做最厉害的魔将!」
福妮哭着拆他的台:「你做屁的魔将,都没学会引荒息入体,先生讲学,从来都不好好听……」
栓财哭得更大声了。
李先生笑得摇摇头,摸出几枚乾坤戒,分别落在孩子们手里。
「我攒的东西都在这了,师生一场,这是赠你们的礼。」
他的视线移到二花身上。
「二花,还在气我不肯收你为徒。」他抬起枯瘦的手,收起利爪,抚摸她的头,「你还小,不懂。」
「魔宫中大能众多,如果将来哪位贵人看得上你,愿意收你为徒,那才是前途无量。你认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做师父,不值当。」
二花拼命忍,还是没忍住哭声,一双眼睛被水光洗过,满是倔强。
「我不管,你答应要收我做徒弟的!」
「我反悔咯,你能拿我怎麽办?」李先生哈哈一笑,目光慈爱,「往後,你就叫丹歌,去飞吧,飞到最高最远的地方去。」
慈爱目光与笑声化作一缕荒息,归於天地。
孩子们跪地哭送,丹歌伏在床榻边,脊背发颤。
「师父丶师父……」她极小声唤着。
屋外秋雨渐急。
柳溪镇在连绵秋雨中办了一场白事,李先生的衣冠被葬在了风景秀丽的山间。
镇民与孩子们都前去祭拜。
裴宥川撑着一把竹纹青伞,为云青岫挡去风雨。
泣音融在秋雨中,更显得哀寂。
她伸手接住一丝秋雨,水珠从指缝滑落,难以留住。
云青岫忽然开口:「扶光,三百年间,你有替我立过坟吗?」
「不曾。」裴宥川目光深幽,「我当时想,师尊的神魂俱碎,那就重塑,身躯消散,便寻找新的……总之,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