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丶小舒姐姐……”乔翎颤抖着伸手摸了摸舒怀玉的脸,手指刚一碰到对方苍白的皮肤便反射性地缩了回来——冷,太冷了,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而是北境最北边终年不化的寒冰。
乔翎本想去按住舒怀玉左胸的血洞,却震惊地发现那创口已不再流血,但血迹并非自然凝固,而是直接冻成了寒霜——这人竟在由内至外逐渐冻成一个冰人!若只是外伤她倒也能勉强处理,可眼下的情况根本不是一个毫无灵力的人能解决的。
她怔怔地盯着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舒怀玉身上蔓延,就连浓密的眼睫也渐渐被白色覆盖,仿佛落了一层薄雪。
想办法,快想啊……乔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铺天盖地的恐慌仍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不知是否是紧张的原因,她的五感前所未有地敏锐起来,甚至能隐约听到气流流动的声音——她发现有人在接近这里。
难道方才那位钦天阁的修士没死?
刹那间,乔翎後脊仿佛被闪电劈过,极度紧张带来的麻痹感“唰”地遍布全身,但她没有选择坐以待毙,而是用冷汗遍布的手抽出挂在腰间那柄跟玩具似的佩剑,紧紧盯着草木掩映的洞口,精神集中到极致,黑白分明的眼仁中映出一点火光。
她生在帝王家,有战功赫赫的父母,曾经燃在祖辈胸腔里的烈焰,终要薪火相传,一直被呵护的稚子终有一日要拿起武器,站在他人身前,哪怕是飞蛾扑火丶蜉蝣撼树。
洞外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乔翎用那柄花里胡哨的短剑撑着地面站起来,脑海中母亲挥剑的身姿从一个模糊的剪影逐渐清晰起来。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全部精力均集中在不远处窄小的洞口上,甚至没有发现天地间有种玄妙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向自己汇聚。
终于,遮掩洞口的枝叶被人拨动了,与此同时,乔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那柄珠光宝气的佩剑上竟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锋锐剑光。霎那间,她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胸腔与喉咙中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烧感,好似要将这副皮囊焚烧殆尽,再脱胎换骨。那是一种与舒怀玉截然不同的灵力,炽热无比,宛如烈日骄阳。
星星之火,点燃了燎原的第一缕狼烟。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伴随着“叮”的一声轻响,短剑被一柄通体雪白的折扇架住,捏着扇柄的手指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乔翎手腕瞬间被震麻了,短剑不受控制地脱手掉在地上,可她并没有去捡,而是呆呆地看着从洞口走进来的人。
那人她虽然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但印象极为深刻——那年千灯宴失了火,就是他与舒怀玉一起救了自己和母亲的性命。
看清来人是谁之後,乔翎绷紧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全身力气一下子被抽空,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开口说话时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滴地从眼眶中滚落。小姑娘拖着哭腔口齿不清地抽噎道:“沈丶沈哥哥……你快救救小舒姐姐吧。”
面前之人正是沈明澈。
舒怀玉并没有告诉乔翎当年须弥秘境中发生的事情,因此她一直以为沈明澈活得好好的。过去的十年间,沈明澈一直在秘境中借临济仙君的灵骨重塑内府与身躯,刚一清醒过来离开秘境,就得知舒怀玉去了归云山庄,可他到山庄时却发现两人刚好错过,便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逍遥门,途中感受到舒怀玉的灵力,便一路寻了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他也来不及和乔翎多做解释,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而後快步走到舒怀玉跟前俯下身来。
方才远远感受到那股剧烈的灵力波动时,沈明澈心中便做了些准备,可真正亲眼目睹这副疮痍遍布的身体时,他的心还是像巨石砸过似的,五脏六腑都跟着被碾了个稀烂,看着满目的刺眼血色,他脑子也跟着发晕,平生头一次怀疑自己晕血。
沈明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纷乱的情绪,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托起舒怀玉的脖颈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膝上,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小心地将一缕灵力探了进去。可灵力刚一深入经脉便被一另股极寒灵力生生逼了回去,他面色微变,胸口一阵翻涌,灵力迅速在体内转过一个周天,才将瞬息入侵身体的严寒驱散。
寒霜还在不断蔓延,就连沈明澈的衣角也结出薄冰,他轻轻握住那只皮肤苍白的手,而後转为十指相扣,更多的灵力如柔和的春水般流淌进舒怀玉体内。沈明澈垂下头,未束的发丝顺势滑落在怀中之人脸上,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仙君,先把灵力收回去,好吗?”
然而,下一刻,先不管是不是出于舒怀玉的自主意识,反正她的身体用行动告诉沈明澈——不好,偏不!
这次进入舒怀玉体内的灵力遭到了更为猛烈的反扑,沈明澈怕伤着她,因此根本不敢设防,寒霜似的灵力自发凝成凌厉的剑气生生撞进他经脉里,沈明澈此时虽然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但至少也有出窍後期的修为,却被那难当的锋锐逼得喉咙一甜。
他本还想试着继续,可忽然间,怀里抱着的那人嘴角竟溢出血来,那血珠辄一淌出便凝成一粒绛红色的冰晶,顺着她脸颊滚落。沈明澈彻底不敢乱动了,只得暂时将灵力收回。
“沈哥哥,小舒姐姐她……”乔翎蹲在舒怀玉身前,惴惴不安地擡头问道,可瞧见沈明澈愈发凝重的神色,便默默噤了声,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没事的,别担心……”沈明澈勉强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尽量将声音放轻,明明是在安慰乔翎,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这回沈明澈是真正理解了舒怀玉现在的状态,刚才她强行使出的那一剑其实已经达到了出窍剑修的威力,但她道心未成,终归没有真正抵达那个境界,反而被自己的剑意反噬了。
剑这种兵器,双侧开刃,注定伤人也伤己。
这一劫谁也帮不了她,挺得住便捱过去了,若是挺不住,那便……
沈明澈垂眸注视着那张血色寡淡的面容,与她交握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