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筠方才仅从背影便觉着她气质不俗,现在正脸看去更是一番眉目如画,他自己都没察觉,嘴角便没出息地咧开了:
“姐——”
舒怀玉活了快百年竟没见过如此自来熟之人,愣是被“姐”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她看了看丛筠的圆脸圆眼睛,以及刚刚摔出来的乌眼圈,若有所思地给这便宜弟下了个结论——
竹熊崽子。
竹熊崽子被盯怪不好意思,“嘿嘿”一笑从地上爬起来。这时,衆雪童一起举着把长剑蹦跶过来,见到丛筠便出言嘲讽:“剑都不要了,丢盔弃甲!”
“真给阁主大人丢脸!”
“真丢人!”
丛筠气得炸成了一朵大烟花,当下就要暴起和雪童斗个你死我活。
一直默不作声的舒怀玉突然开口道:“你是顾阁主的弟子?”
许是太久没和旁人说话,她嗓音有些低哑,更显得冷淡而不好接近。
经她一提醒,丛筠这才想起自己有任务在身,赶忙将雪童晾在一边,小脸一扬抱拳见礼:“小弟丛筠,奉家师之命迎丶迎……姐姐大人出关。”
舒怀玉再度被“姐”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
下山路远比上山路好走,一路上丛筠炮语连珠问东问西,嘴一直没停下来过,而舒怀玉则是一戳一蹦哒,不问便不主动搭腔,问了若不想说也装聋作哑,把一门心思想听八卦看乐子的丛筠急得上蹿下跳。
这人究竟什麽来路?跟师父又有什麽关系?他实在太好奇了!
两人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行至半山,松柏掩映间隐隐可见一座雅致院落,想必就是阁主的住处了。只见一位身形颀长的青年立于院门外,感应到到来人便微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嘿!师兄你回来啦!”丛筠乐颠颠地冲那青年飞奔过去,乳燕还林般扑进他怀中撒欢儿。
“多大小了。”青年低笑一声,随後擡眼“看”向舒怀玉,他面相极为温柔,眼神却是涣散的,似乎是双目有疾不能视物。
舒怀玉看见那人时愣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间,他涣散的目光仿佛聚焦了一下,眼底似有金光流过。
“陆公子,你眼睛可是好了?”
“托人之福,偶尔能看见些了。”陆濯明似乎不欲多做解释,话锋一转道,“舒姑娘,师父要见你,随我来吧。”
丛筠大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了什麽,连忙道:“师兄,你们大人自有要事相商,我就不添乱了。”
言罢,他转身要溜,却被陆濯明一把抓住,“别走,师父也找你。”
陆濯明手快不假,但眼神可能真的不大好,他抓哪不好,偏偏扯松了人家的腰带,舒怀玉嘴角一抽,自觉转身非礼勿视。
“咳。”始作俑者陆濯明处变不惊,故作淡定地露出最温柔的笑容,“阿筠,你也知道,师兄是个瞎子,真的不是有意的。”
丛筠:“瞎你个大头鬼!”
舒怀玉看着上一秒兄友弟恭,下一秒便要你死我活的二人,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酸涩的落寞来——
当年在师门,她和师兄师姐也是如此,只是这份情谊最终还是隔了阴阳。
就在二人要当着舒怀玉的面上演兄弟阋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裹挟着浑厚灵力在他们耳畔炸响——
“闹够了没?”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一大一小顿时被吓了个激灵,蔫头耷脑地进了屋,舒怀玉不动声色地跟在後边,心里竟同样升起些许紧张。
进门时,丛筠冲她摆了个口型——
“姐丶姐丶救丶我。”
舒怀玉:“……”
陆濯明一把将这挤眉弄眼的小子搡进了屋,转头对舒怀玉温和一笑,宛如一朵不染尘埃的高山雪莲。同时,一道声音在舒怀玉识海中响起——
竟是传音入密。
只听雪莲花说:“舒姑娘,也劳烦救一下我。”
舒怀玉:“???”
屋内陈设简单雅致,素白屏风隔开里外间,一套梨花木桌椅整齐摆放于前,桌上茶水还冒着白气,但就是不见人影。
梨花木椅前摆着两个蒲团,陆濯明和丛筠对视一下,乖顺地一同跪坐其上。
舒怀玉:“……”
她环顾四周,没瞧见第三个蒲团,那大概是不用自己也跪下的意思。
忽然间,一阵白雪从未关紧的窗缝飞入屋内,竟在梨花木椅前幻化出一道窈窕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