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AD。
「行了。」教练出声打断了比赛,「容远鸿,你肯定赢不了了,你已经落後三局了。」
容远鸿莫名:「可这局我快要赢了。」
「就算你能赢下,也是3-1,难道还要让你打满一盘再走?」教练伸出手指,指尖牢牢地锁定容远鸿,「收拾东西回家,别耽误我们训练时间。」
「这不公平。」容远鸿攥着拍的手略略颤抖,「我们没有分出胜负,你凭什麽说我赢不了?」
「公平?你几次比赛给市里拖後腿了?凭你这麽不端正的训练态度,我有理由把你开除!你一直跟不上训练进度,水平有目共睹,这还不公平?」
「可是……」
「没有可是,容远鸿,你被开除了。」
容远鸿孤身一人回到宿舍收拾东西,她打电话给司机来接她,然後坐在床头放空。
有的时候她很羡慕队里其他人,甚至到了嫉妒的地步,尤其是在她们的父母来看她们的时候。队里有规定,没有特殊规定不能进来探望,而她们两周才休息一次。
於是那些父母在周末过来,隔着外围的铁护栏往里面递各种零食日用品,饭盒里装着韭菜馅饼丶卤蛋,或是锅贴。
容远鸿会看着,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窥视着她们的幸福。
只要她打一个电话,家里的厨师会做好饭送过来,可是她从来没拨过这通电话,因为她想要的不是精美的饭菜。
她要此时此刻,有某个人在她身边。不求替她申辩,只需要陪伴就足够了。
可这是世界上最难得的东西,一切都可以用钱去买,唯独爱不行。
容远鸿偶尔会想起自己的父母,对於她而言,这两个字早已被自我保护机制封锁起来,记忆也变得异常模糊。
她只记得那年那月那日,下了一场暴雨,她在小学大门口的保安亭里等司机来接,就像今天这样。班主任在她旁边,她拜托班主任打了电话,给司机,没人接,给妈妈丶爸爸,都没人接。
忽然,校门口停了一辆车,她从保安亭的窗户里扒了一眼,是舅舅的车。班主任不放心,问她,你确定是舅舅吗,不是陌生人吗。
容远鸿很是得意:我记忆力很好的,就是舅舅的车牌号哦。
然後舅舅载着她前往医院。剩下的事她很难回忆了,一片狼藉,她扑在白色床单上死死扣住冰冷的手,被大力推开,抱起来,又拼命挣扎。
不要走。
为什麽要带走妈妈?为什麽要带走爸爸?
暴雨还在下,湿漉漉的天气里她打湿了手掌,捧起一片枯萎的白花。
「戴上。」
舅舅很高,居高临下地命令道。她住在舅舅家,没日没夜地听着舅舅舅妈的争吵。贴着雪白的墙壁,她觉得自己是狂风骤雨里的一只小船,茫然无依。
「我不明白你为什麽不同意,咱家又不缺这口吃的,她一个小女孩,没爹没娘的,要是被人发现咱们这样干,你就等着被戳脊梁骨吧!」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咱家不能养她。她家里吃喝不愁,咱们多管什麽闲事!」
「什麽叫多管闲事?她不是你亲妹妹的女儿?你妹死了咱们当然得收养她。」
「呵,」舅舅一声冷笑刺透了容远鸿的心脏,「我妹妹?她自己手脚不乾净,也不知道惹上什麽事了,把老公孩子都毁了。我犯不着替她收拾烂摊子!」
「你怎麽能这样?」
「我怎样?於落霞,你别太圣母了,人家当年发家致富的时候可没咱俩一口肉汤喝,现在她留下的遗产足够那一个小姑娘活够本了,咱们操这份闲心干什麽?」
很久以後,容远鸿听懂了这句话。她的母亲,全国知名的女企业家,白手起家缔造商业奇迹。舅舅早就暗自忮忌,怀恨在心,所以才一再阻拦舅妈把她养在家里。
她被送回了自己家。
这栋空空如也的房子,什麽都没有,早先的保姆嫌家里死了人晦气,直接辞职了。容远鸿一个人默默地走回房间,拉起被子把脸盖住。
她想起妈妈坐在床沿听她讲幼儿园里发生的趣事,假装一切从未发生,悄悄地,她探出头来,仿佛只是噩梦一场,妈妈,未来会变好吗?
「Game,Nielsen。」
容远鸿抬头看着大屏幕,3-0,忽然有种即视感。她理应感觉到胜利的远去的,她理应崩溃,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比赛的。可她没有。
这是十二岁的自己伏在她耳边轻轻请求的,做梦都想打完的一场比赛。我想知道,那个小小的声音说,如果我赢了,所有的一切会变成怎样。
15-15。
30-15。
30-30。
尼尔森的攻势渐渐弱了,只*有容远鸿能感受到击球的片刻里,撞击球拍的力量稍减。显然,在这个过长的多拍回合里,容远鸿非常谨慎,尼尔森率先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