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父拍了拍他肩膀,提议:「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我们去医院吧,叔叔来开车。」
唐悦嘉立即说:「到宜睦!」
闻也手臂脱臼,到警局後紧急接上,眼下提不起劲儿,一动便是抽筋拔骨的剧烈疼痛。
但他白着一张脸摇头,嘴唇乾裂:「不用麻烦了。」
唐母摇头,说了今夜第一百零八次的「造孽」:「你瞅你这一身伤,还得到医院看一看,最好拍个片子什麽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呐,这是耽误不了的大事。」
闻也拗不过这家人,临走前,他回到还坐在走廊长椅里的顾馥瞳。
女孩子似有所感,顺着他斜过来的影子抬起头,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抱歉。」他顿了顿,又说:「谢谢你。」
顾馥瞳反应了很久,最终,她慢慢地丶虚弱地摇了摇头。
言尽於此,爱恨情仇,一笔勾销。
到宜睦时天色擦亮,一线鱼肚白滚滚翻涌,开车路过的那几条盛名昭着的早市已经热热闹闹地吆喝起来。
唐悦嘉一夜没睡,趁着闻也检查的空档,後脑挨着雪白墙壁,迷迷糊糊地刚闭上眼,丢在挎包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
来电很克制,只打了两三通,还是间隔了大半时间。
唐悦嘉睡眼惺忪,她揉了揉眼眶,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瓮声瓮气地接起:「喂?」
电话那端沉默几秒,唐悦嘉奇怪地拿到眼前,看着这串号码低低咕哝了声谁啊,然後又贴到耳边:「喂?」
「我是宋昭宁。」
唐悦嘉眨了眨眼,差点一蹦三尺高。
她有一股脑的话要说,可她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冷静,只问一句:
「闻也在不在你身边?」
「在!」她像被人凌空掐住了嗓子,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一时半会儿,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只讷讷地道歉:「闻也手机没电了,他一直让我联系你,但我刚刚太忙了……」
宋昭宁静默几秒,淡声:「没事。他找我有什麽事吗?」
唐悦嘉下意识回头,她捂住听筒,小小声地问:「昭昭姐,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
她小跑到病房,抬手敲了敲门。
正在换药的护士眼熟她,医用口罩下的双眼弯了弯:「进来吧。」
闻也垂眸穿上外套,眼睫憔悴地垂下,深重地撇开一道精疲力尽的阴影。
他拉上滑链,馀光伸入一双Nike新款运动鞋,唐悦嘉把手机递给他,努了努嘴,用口型:「昭昭姐的电话。」
闻也手指一僵。
从他收到那条没头没尾的简讯开始,他一直在尝试联系宋昭宁,无一例外,他的所有简讯和来电石沉大海。
可是就在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唐悦嘉把她的来电递过来。
她指了指外面:「我们在外面等你。」
他说好。
等她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後,听筒抵到耳边。
「……是我。」他声音沙哑,闭口不提简讯内容:「你回来了吗?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想当面问问你。」
信号可能不是太好,闻也至少有半分钟没听见她的声音。
但很奇异的,那些杂乱无章的背景音清晰地传入脑海,他试着翻译了下,在剧烈模糊的风声里,听见几个零星的单词。
和「枪丶新娘丶教堂」有关。
闻也喉结一紧,那瞬间由着三个词语组合遐想发散出来的剧情离谱又荒诞,容不得他作出思考和反应,宋昭宁的下一句话,将他精准地钉在了原地。
她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没什麽必要了吧?」
「有必要。」他字音颤抖,一意孤行:「宋昭宁……我听说你喜欢我。」
她先是问了句有吗?然後说或许吧。
「但我从没得到我想要的答覆。」她平静地,模糊地笑了一下:「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沉默被电流搅弄成某种如有质地的实物,艰涩地堵在喉咙。
闻也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脚下阴影,眼尾有点潮,有什麽碎得很彻底的东西,顺着他的眼尾滚落。
「对不起。」
他哽了几秒,额角贴上手背,下唇咬得血肉模糊:「我们可以再见一面吗?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闻耀祖把我婶婶的儿子骗走了,那边要三百万才放人。我和夜色老板借了一百五十万,但不够,你可不可以帮帮我?一百五十万,我把我这条命给你,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