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也脚步一刹,惊骇回头,听见生命戛然而止的声音。
顾图南向後翻去,顾馥瞳惊险万分地攀着护台,半边身子已然向後滑去!
她一个人弱质纤纤的女孩子,不可能拉得住一百多斤的成年男人,可生死一线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她咬紧牙关,生生忍住了如同关节脱臼般的痛楚。
「爸!!」
闻也立时飞身向前,抱住了被重力拖着不停下滑的顾馥瞳。
女孩子声嘶力竭,她的手臂丶脖颈和额角全然爆出青筋,她攀着断口一侧的手指已经鲜血淋漓,满地的尖锐碎屑中奋力地仰起上半身,泪眼朦胧地哭求:「爸你别松手——闻也!」
闻也手指几乎痉挛,骨节可怖地暴起,全身上下所有关节爆发出一种心惊肉跳的声音。
两个人加起来的体重将近三百斤,闻也面色紫涨,抱着石台的半身完全麻木,凭着本能苦熬。
好不容易将顾馥瞳拖上来一些,冷不防闻耀祖忽然反扑。
他状若疯癫,心想姓闻的可不能弄死,但是姓顾的……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是被他骗出来做棋子,死就死了,谁也别想拉他做垫背。口里喃喃念叨着「一个也别想活」的疯话,抡着双臂,像个陀螺横冲直撞。
千钧一发之际,闻也腰腹发力,凌空踹了他一脚。
闻耀祖歪着身子摔向一遍,奈何地面全是湿雨,再加上极其强悍的後坐力,他在猛速下滑时手忙假乱地掰住半根断裂的金属横栏,一口气还没松出来,耳边忽然传来嘎嘣嘎嘣的声音。
闻也心跳瞬间骤停。
闻耀祖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完整的话,那根斜签在水泥里的金属忽然拔地而起,连带着一大块灰白色的碎石,急遽映在闻耀祖惊恐放大的眼底。
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悬在几十米高空的顾图南只觉得耳侧刮过一阵风,紧接着,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附近散步的居民被惊到,他抬起头,比有人当空坠楼还要可怕一万倍的事情在他眼前发生:二十六的高楼,三个人连在一起,他一个激灵,报警电话拨得哆哆嗦嗦。
顾馥瞳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一时间脱了力气,三个人又往下滑了一寸。
她能感觉到自己手心里渗出潮湿细汗,泪珠子成双成对地掉下来,笔直地砸到顾图南脸上,内心对死亡的惶恐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爸丶爸,你坚持住!坚持住,别放手……别放……」
命悬一线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这辈子或许没机会感受第二次了。
那瞬间,顾图南心里一前一後地冒出这个念头。
他想活下来,却也知道如果三个人继续不上不下地吊在这里,最终结果只能是一出惨剧。
他不在乎闻也,可是顾馥瞳还年轻,她还有大好人生和大好年华,就算他以後不在了,费鸣也会替她保驾护航……
老顾家的,就这麽一个女儿呢。
顾图南艰难地冲着她笑了笑,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破碎沙哑:「乖女,爸爸爱你。」
「不丶不——!」
二十六楼很高。
他用力地掰开女孩子的手指,微微阖着眼,随即消失在顾馥瞳的眼底。
闻也手臂发力,顾馥瞳被她夹着肩窝抱上来,两个人满身的血和汗,
顾馥瞳接连遭受打击,双眼向上一翻,几乎昏死过去。
他佝偻着腰,浑身脱力,每一次呼吸都让肺部窒息般地痉挛。
闻也恍惚地往後一躺,後脑磕着乱七八糟的碎石,整条手臂已经红肿不堪,身上应该还有好几处伤口,但他无暇顾及了。
他目光平静,感觉这身伤痕累累的躯体之下,他的灵魂变得很轻丶很轻……
逐渐透明。
我杀人了吗。
他茫然地想。
闻耀祖和顾图南,是因我而死吗?
因果轮回的报应,好像在这一刻,以一种荒诞到无法理解的方式,深而刻骨地应回他的身上。
很多年前,他的父母丶哥哥,因为顾正清而惨死。
很多年後,顾正清收养了他,却又因为仇家寻仇死亡,烧起来的大火,甚至牵连了无辜的宋昭宁。
宋昭宁……
对,还有宋昭宁。
他这辈子,好与不好悉数接纳。
唯有宋昭宁,总是亏欠她良多。
不知道什麽时候走到了断台边缘,闻也面色苍白,一身的尘埃污血。
他眼神里有种空洞的茫然和疲惫,他很累很累,慢慢地搭着破碎的护栏,屈着一条腿坐下来。
单薄月光寂静地照着他的眼角眉梢,满头满脸的伤痕,一定很不好看。
如果宋昭宁在这里,她一定会露出嫌弃但没什麽办法的表情。
但她肯定会说,脏死了,我後备箱有新衣服,把脸色的血擦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