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岑文昭做生意受挫,家里气氛低沉,她小心地看着父母的脸色,生怕自己又犯了什麽错。
那天中午吃的是梅菜扣肉和米饭,岑书觉得好香啊,可岑文昭挑剔地吃了口肉,嫌弃腻,又看了眼米饭,搅和几下,“都说了多少次,水少放,米饭要硬一些才好吃。”
而廖静把黑漆漆的药端到桌上来,不小心洒到了桌子上一点,成了点燃战争的导火索。
岑文昭打翻碗又把筷子摔到地上,骂骂咧咧道喝什麽喝,这麽长时间也不见得有用,喝死算了,又看她一眼,气的更是不打一处来,“戴个眼镜跟个傻子一样!”便摔门离去,铁门“咣当”一下,震得岑书心尖都在颤抖。
岑书生过病,吃了一段时间药,身体像皮球一样鼓起来,小学时候视力又有问题,带着矫正镜,看上去呆呆的。
大人突然发火,她不知道为什麽,只能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碎掉的瓷片,放到塑料袋中,再扔进垃圾桶里。
岑书拿起一块扣肉放到廖静碗里,轻声道“妈妈,没事儿,我们吃。”
“吃什麽吃?一天天就知道吃!”像是有了发泄的出口,廖静也把筷子摔得啪啪作响,具体还骂了什麽,岑书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後一句,跟猪一样。
她看着刚刚还让人垂涎的扣肉,此时却仿佛刚从屠户刀下拿出来的,腥得要命。
後来,後来母亲怀孕了,全家欢天喜地,围着廖静转,两个人都说,肚子里面是弟弟,等弟弟出生了,就可以和岑书玩儿了。
再後来,廖静进了趟医院,弟弟这个词再无人提及,她听见母亲唱摇篮曲,给还未出生的弟弟,好温柔好温柔。
她没见过的那种温柔。
好大的雪啊,像是能把人埋了一样。
岑书就想把自己埋起来,埋到土里面,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突然,身上的雪被轻轻拂去,身上传来一股暖意,黑色羽绒服盖到身上,轻薄却温暖。
岑书的手指冻得僵硬,恍惚擡头,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来人额前发丝细碎,穿着黑色卫衣,光线落到他挺直的鼻梁上,印出有些冷峻的轮廓,仿若神明。
岑书缩了缩肩膀,腹部钝痛,背後冰雪融化,她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妈妈。。。。。。”
“她衣服脏了。”李沪摸了摸鼻子,看向小跑过来的女警。
“什麽?哦哦,谢谢你了。。。。。。“你这孩子这麽冷怎麽出来打电话?家长来了吗。。。。。。”女警拥着岑书进屋。
“滴——”汽车鸣笛,李沪收回视线,走上车。
“买好了?”
“嗯,走吧。”
“怎麽穿这麽少?出来时候没带外套?”
“嗯。”
。。。。。。
岑文雨和郑桥坐了一夜的火车,天还没亮就赶到岑书家,却吃了个闭门羹,门口全是被东西砸出的坑洼痕迹,她顿感不妙。
“你先别急,先问问邻居。”郑桥敲开邻居家的门,几番打听,才知道人在警察局。
二人又急哄哄打车去了警局。
岑书坐在椅子上,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一只手轻轻捂着肚子。
她身上还穿着浅色睡衣,外面的羽绒服草草套在身上,冷得唇色发紫。
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岑文昭的葬礼,那时候她虽然也瘦,面色还有几分红润,如今像是大病了一场,岑文雨这个当姑姑的立刻心疼起来。“小书!”
“姑姑。”岑书看到岑文雨眼中闪过一道光,“我妈妈说去找你了,她回来了吗?”
提到廖静,岑文雨面色有些不自然,但她又立刻板起惯常的老师面孔,“去了,这事儿回家再说,怎麽来警局……你这怎麽这麽烫?”她摸着岑书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确实烫。。。。。。”
话还没说几句,岑书便意识模糊,便晕了过去。
郑桥和岑文雨赶忙送去医院,倒没什麽大事儿,岑书来了月事又挨冻受吓的,发烧了,医生只是叮嘱多注意休息,“小姑娘才多大,看起来苦大仇深的,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岑文雨在一旁苦笑,她这个侄女从小就心思重,如今父母都不在身边,家里除了这麽大的变故,怎麽能不多想。
她和郑桥是专门来接岑书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只跟岑书说廖静去了京市,找一个娘家亲戚借钱,让岑书就暂时住在他们家。
在岑书的印象中确实是有个什麽亲戚在京市,也是在做生意,只不过没什麽来往,她一直拨不通母亲的电话,岑文雨又说得那般笃定,她便信了。
岑文雨让她不用担心债的事情,要账那群人做的高利贷生意都是非法的,但房子可能是要不回来了,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房子其实买了没多久,是岑文雨做生意好了换的大房子,四室两厅,空荡荡的,那麽大,那麽冷。
岑书点点头,没说什麽,她侧头看向窗外,一路都是倒退的风景,有光秃秃的树丶灰扑扑的平房,还有不断远去的家。
再见,她嘴角蠕动,轻声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