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突然惊醒,白发青年在良久的沉默後,踉跄一下,跪在榻榻米柔软的表面。血水止不住的从脸颊滑下,很快就晕染了一大片布面。
那枚红色眼球在短暂的停滞後,开始逐渐融化。千间幕伸出手,将它握在手心里。
指尖颤抖着,想要握紧,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握紧,神经末端抽搐着,小心翼翼的把那血红的圆球护在掌心。
然而在江户川乱步和绫辻行人两个人的目光下,那眼球在他的手心融化,化做一大摊血水,将他的手腕和半个手掌都裹了进去。
掌心握紧,却又成空。
片刻的怔愣後,千间幕坐了起来。情绪被理智强行归位,一时因回忆而停滞的思想再次飞转。
他病态平静的想,神权的维度果然高于异能力。
他的身体内有三种能力,神权,zero,异能力。目前已知zero可以分解异能力,神权也可以覆盖吞噬异能力,可以得知他的权能高于这个世界的权能,但不一定大于或等于世界本源的权能。
他理性判断分析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正在检查机体完整度的机器。
如他所料,神明的残渣在获取新世界的能源後,独立成为了一个新的异能力个体。
就像把宝贵的礼物放到了包装袋里,不用担心被自己丢掉,不用担心意外损坏。他们不再是扭曲的同一人,不再是两个不同个体强行融合的怪物,他们终于能够再次面对面,即使彼此都不再是曾经的关系,即使其中一方已经只剩下碎片。
他冷静的想,他又赢了,这次他依旧正确。
仿佛有什麽东西被填满,那虚无长久的孤独仿佛得到了缓解。
但只是如此,胸腔处莫名的虚无仿佛啃咬他的蚂蚁,不痛,只是失去感却叠加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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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君,你……”
江户川乱步向前几步,勉强定下心神试图把人扶起,却见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唇边挂着淡淡的笑。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
那是一种很淡的笑,像是沉默的港口看着船只一个个起航,又像是沧桑的老树看着幼鸟接二连三的长大飞向南方。
在江户川看来,他瞬间就明白了笑容中的含义。
他在得到,但也在失去。
得到了记忆,失去了过去。
失去与得到混为一体,变成了浓稠的连自己都不太理解的茫然与释然。最终变为淡淡的一声笑,像是嘲笑自己,又好像单纯的感叹命运弄人。不难过,不责怪,不怜悯,不清醒。只是一声感叹,落叶一般落下,连拂起的风都那麽的轻不可闻。
千间幕循着声音面向他,那本来瘪下去的眼睛已经被逐渐修复起来。就在这短短的沉默的几分钟,在zero的能量加持下,竟然已经完成了新生。
江户川乱步看见那青年睁开了眼。
薄而淡的金,参杂着星星点点看不太清的白。平平看过来,无端中生出神明一般的审视感,仿佛这人本就应该被供奉在神坛之上,只需要平日里漫不经心的落下一瞥,凡人就会奉上一切,使他享受尽一切的供奉与尊敬。根本不需要他做些什麽,只要存在就已经是无上的幸运。
但青年看着他,露出了一个一般无二的微笑。
这样温柔的笑容,无论是谁都会受宠若惊的吧。
只是,一种没有气味的悲伤与疲惫却在这份平静中蔓延开来。而他本人似乎丝毫不觉。
“乱步,看到了吗。”他问,神色平静无常。
他觉得这样没什麽不对,反正那些莫名其妙的惘然不太明白也一时间无法消化。那就按照往常的样子好了,像是跳过了程序中的错误,他本能选择了守旧的安全选项。
江户川乱步张了张口,短暂的沉默後,眯起眼露出了一个一般无二的笑:
“看到了哦。”
千间幕把体型变回小孩子的样子,擦干净半脸的血迹,仿佛什麽都没发生似的恢复了正常的神情,向门口的绫辻行人打招呼。
“吓到了吗?有什麽想问的?”
少年笑着的样子,如果不去看那零零落落的血液,仿佛真的能给人什麽都没发生的错觉。
痛苦与噩梦,分别与孤独,那些复杂沉重的情感仿佛瞬间在他身上远去。如同考试遇见困难题目,直接跳过了大段大段的剧情。重新变成了神社中总是懒洋洋靠在窗边吹风,偶尔说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的小孩。
绫辻行人并不言语,他早就从目睹血腥场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整理好了情绪,慢悠悠的端起了烟杆。
被人问到时他也没什麽反应。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也不去问发生了什麽,顺手从柜子上拿起一条不知道什麽时候放在那的深色毛巾,兜头罩在千间幕头上。
“去睡觉。”
他微微用力,用一种看起来不是很绅士但其实并不粗暴的力气把千间幕按在江户川乱步怀里:
“累了就睡觉,噩梦是要睡醒的,白痴。”
再难过的事,睡一觉就能解决。
无法理解并不是意味着并不存在。不痛也要去包扎伤口,不然迟早都要溃烂。
若无其事的样子骗骗别人可以,笨蛋,居然还想骗看了全程的两个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