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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里最让姝曈害怕的不是归于柴米油盐的平淡，而是一些家长里短丶亲戚间的琐碎。这家请吃饭，那家来做客，去了这家吃饭也得去别几家吃饭，这家带来了多少礼物就得去还上人情，要不然亲戚以为区别对待，落下话柄。姝曈和李熙俊曾经因为要赶回北京错过一个小伯的家庭聚餐被念叨了一整年。姝曈对阿轩说：“这些事都不大，但又不能不顾及。维系这些关系挺烦的，比每天做饭丶洗衣还烦。”阿轩倒是松了口气，说：“你说的这些呢，我确实没有想过，更没有准备，我也不想准备这些事。我只想把我们的日子过好。”

姝曈意外中夹杂着一丝不解，侧头看着阿轩。阿轩眼里的生活是无数小事的集合，一碗饭丶一杯茶，一束光丶一阵风，一相聚丶一离别。他细腻敏感，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何况“面面俱到”也不是他的目标，他只让在意的人如夜空中的星辰闪耀心间，至于凡间尘埃就随风而散吧。他拉了拉她的手，说：“我知道了。那我当你是需要时间考虑，而不是拒绝，可以吗？”她没有任何犹豫，坚定地说“当然”，又说，“谢谢。”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说：“不用谢，我也没打算给你很长时间考虑。”说着，他把戒指放进了她的掌心，也把主动权交到了她手里。她一笑，接过戒指没有说话。

姝曈心想：“谢谢你又包容了我一次。与你相遇已经超乎我的想象，与你相熟的一路更是梦里都不敢期待的事情。我们这一路没有磕磕绊绊，一直合拍地走到了相知，人间完美的感情不过如此，而我竟然遇到了。所以我害怕，害怕失去。只好每一步都慎之又慎，我不想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阿轩心想：“为什麽你还是这麽小心翼翼？我要怎麽做才能让你轻松地享受这段情感？来日方长是巨大的谎言，现实只有无常，所以我不想浪费时间在一些我们感情之外的事情上，更不想浪费心神在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我的这份心意你怎麽不明白呢？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够？”

第二天姝曈醒来发现身边空空的，揉了揉眼睛起身。她来到客厅见阿轩在厨房里忙碌，进去搂住了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後背说了声“早上好”。他正忙碌的手顿了顿，说：“去洗脸吧，马上就好了。”她凑近闻了闻，说：“哇，好香，海鲜粥哦。”他说：“嗯，还煎了你喜欢的蛋饼。”她小跑着去洗漱，他看着她的背影，笑她像个孩子。他没看到自己当时的神情，也如孩子般天真。

吃早饭时，阿轩跟姝曈说：“今天白天陪你。你说想逛街的吧？那就一起逛逛，然後跟阿瀚吃饭。”她朝他眨了眨眼，说：“我记得你说下午要去开会，准备演唱……”他说：“没事，我已经提前忙完了。”她听了，心里一丝愧疚，问：“提前？看来都计划好了？”他放下勺子，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向前一步才能知道下一步要怎麽走。如果我不做不问，也就没法知道你怎麽想的。”她一笑，说：“嗯，那一会我们去约会，顺便给朋友们买点小礼物。”她看着他，想：“不知道的是他被怎样的情谊包围，能让他不害怕受伤地往前。”

他们的约会，不过是在这座城市走走看看，逛逛大街小巷，喝喝下午茶，让时间将他们包裹在一起。阿轩见姝曈经过一家奶茶店时停了一停，问：“想喝？”她点了点头。他说：“我去买。你在这等一下。”她笑着点头。这时，两个女生在她眼前路过，一个看着奶茶店的方向说：“你看那个人，就是刚过去的那个，像不像阿轩？是不是阿轩？”另一个人也定睛看了看，说：“对对对，是他，肯定是他。”一个连忙说：“快走，我们也去买奶茶。”另一个说：“没看见他全是日常打扮，别打扰他自己的时间。”一个说：“我知道，我们就去买个同款奶茶。”说着，她们跟上了阿轩，没有拍照丶没有打招呼，就静静地在他後面排队等着。

姝曈接过奶茶，跟阿轩说了刚才的两个女生。他说：“台北就这麽大，会常遇到的，不过她们基本都会给我空间的。”她笑着点头，说：“好羡慕哦，我怎麽从来没偶遇过你们。”他问：“你也想偶遇？”她说：“那当然啊，还想过要是真遇上了会怎麽样。”他歪嘴一笑，说：“哦？会怎麽样？”她歪头看了他一眼，说：“大概也和她们一样吧。肯定不会对着你们拍照，更不会去网上说。”他没有说话，和她十指紧扣去赴与陈正瀚的晚饭。

妈妈去世後，陈宏接回了阿轩。当时父子关系正在冰点，陈宏就给阿轩安排了住校，阿轩只在周末回家。起初，阿轩并不喜欢陈正瀚跟自己亲近，已经觉得自己是“小大人”的他嫌弃陈正瀚玩闹。有一天，关嘉茵出去买菜，陈正瀚又顽皮起来，阿轩没法，只好带着他去客厅让他摆弄玩具，自己坐在一旁弹起了吉他。或许因为身上有着部分相同的基因，陈正瀚也喜欢音乐，他听到吉他的声音竟马上静了下来，阿轩弹完一曲他就拍手说：“还要听还要听，哥哥，还要听。”当陈正瀚说他也想学吉他时，阿轩做了他的啓蒙老师，送了他第一把吉他，兄弟间的关系日渐亲密。

後来，阿轩决定把音乐作为事业，家人一致反对，只有陈正瀚说：“哥，加油。”当四时海第一次出现在电视上，陈正瀚身边的朋友纷纷成为他们的粉丝，他骄傲地说：“那是我哥。”四时海越来越红，工作越来越忙，好几次陈宏生病丶住院，阿轩不在台湾，陈正瀚主动说：“哥，你不用特意赶回来，有我呢。”那个摇摇晃晃跟在自己身後的弟弟，成了自己的後盾。

阿轩边跟姝曈说着和弟弟的往事，边带着她往餐厅走去，到餐厅门口正巧遇上陈正瀚。没等阿轩介绍，陈正瀚看着初见却不陌生的姝曈先喊了一声“大嫂”。姝曈略带害羞说：“阿瀚，你好。”阿轩说：“先进去吧。”大家坐定，姝曈递上给陈正瀚的礼物。陈正瀚迫不及待地打开，是条领带，笑着说：“谢谢，正好去新公司入职可以戴。”阿轩问：“你昨天後来怎麽没回家吃饭？”陈正瀚说：“你带着大嫂回去了，我再回去，想想都知道他们要说什麽，我才不要听他们唠叨。”阿轩说：“多大了，明知道你妈妈准备好了菜，还让她白等了。”姝曈难得在阿轩身上见到了是兄如父的慈威。陈正瀚乖巧点头，说：“大嫂……”姝曈一笑，说：“叫我姝曈就好。”陈正瀚看了看阿轩，见阿轩微微点头，他才说：“姝曈，看到你就知道我哥清心寡欲这麽多年，怎麽就一眼认定了你。”姝曈的笑意中夹杂了些尴尬，阿轩一声连名带姓的“陈正瀚”，陈正瀚马上眼神一闪烁，没有说话。阿轩又笑着说：“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陈正瀚拿起筷子，笑着说：“嗯，谢谢你们咯。”

散了饭局，姝曈一直想着陈正瀚那句“一眼认定”，有些恍惚。阿轩见了，说：“阿瀚就是这样，讲话冒冒失失的。”姝曈摇了摇头，说：“没有，要不是他，我怎麽知道你在弟弟前面是这样的。”他微微皱眉，问：“嗯？怎样的？”她说：“疼爱又威严，有点像爸……”她被自己一惊，那一刹那，她的脑海中出现他教养自己孩子的样子，马上停住没有说话。他正开车，没有注意到她的慌张，说：“我毕竟比他大那麽多。”

平凡又珍贵的时间总如白驹过隙。回到北京，姝曈收整行李，看着戒指盒，里面那圆圆的戒指像是人生的句点，结束了人生中的上一程，开始下一程，她独自思虑着这个句号该画在哪个节点。晚上姝曈和马洁婷吃饭，给她从台北带回来的小礼物，马洁婷说：“谢咯。对了，跟你说件事。我们部门的小王不是离职了麽，前几天领导找我谈话，让我把原来小王的工作分派给组里其他人做。”姝曈说：“不准备招人了？不过，现在……现在很多公司这麽干。”马洁婷边叹息边点头，说：“也是。还是你好，有阿轩。你们怎麽考虑啊？总不能一直两地分居吧，你放心？”姝曈放下筷子，说：“一个人心里有你就会为你自律，要是没有你就算拴在身边也没用。”马洁婷听了一歪头，说：“这倒是。我和前任都同居了，不也还是出轨。”姝曈说：“可不。再说如果真的变心了，自己也都会有感觉的。”马洁婷点了点头，说：“这话好耳熟。”

吃完饭，姝曈说自己走路回去。马洁婷看着姝曈的背影，那背影蒙着一层纱。她和前一次结婚时一样，聊天总避谈另一半。但又不一样，上次是没有兴致，这次马洁婷却看不清姝曈在回避什麽。

姝曈回到家，看到有个快递的收件人信息是阿轩。她拨通了他的电话，说：“有个你的快递，我给你收着？”他说：“拆吧，给你的，就是你来台北喝的那个挂耳咖啡。”她一笑，说：“这麽巧，正好我的咖啡也快喝完了。”他听出她语气中有些疲倦，于是换成视频给她弹唱了一小段《凡》。她听完竖起了大拇指，说：“好听，有几个地方挺震撼的。朝朝暮暮一点一点璀璨成银汉，这句尤其震撼。”他一愣。制作这首歌的时候，有人说听到了对平淡生活的渴望，有人说听到对当下的珍惜，大抵都是温暖丶平和的，而“震撼”是他第一次听到。他追问：“怎麽个震撼法？”她眼神一下涣散，说：“一根荧光棒一点都不起眼，可你们开演唱会几万根一起点亮，那场面多壮观。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大概也就是一根荧光棒吧。”他听了，心里对她愈加坚定，说：“你懂我。”她骄傲一笑，说：“那是。都认识20多年了。”

姝曈总是很自然把她和阿轩认识的时间定义在第一次听到四时海的那年。她无数次塞上耳机听着四时海的歌，或是一个人坐在喧闹的咖啡店，或是一个人走在热闹的十字路口，或是一个人等待远行的飞机。这时耳朵里的旋律丶歌词，是来自朋友的耳语丶陪伴。人生阶段不同丶身份不同，但她一半以上的人生都有他，她早已习惯。

不过，阿轩听姝曈这样说就是另一番滋味，他总会遗憾认识她太迟丶了解她太晚。于是在和她一起的这条路上，他走得快些丶急些，想要补那些遗憾。他见她最近总宅在家里，想自己接下来几天正好没有日程，又动了飞去她身边的心思。要不是收到公司来的消息，他或许已经定起了机票。他眉头一皱，她问：“怎麽了？”他说：“突然说後天要去拍些公司宣传照。”她“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一笑，说：“我很快要来北京工作，接下来演唱会宣传片取景。”她期盼着，又闪过一丝忐忑，说：“好啊，那到时候见。”

这几天，姝曈两点一线，生活中只留下自己，甚至连阿轩都没有被邀请进来。她当然是幸福的，甚至到了未曾体会过的程度。所以她要努力，努力不能让这份幸福超载丶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