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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第1页）

勇气

演唱会宣传片先在台湾取景。阿轩一直是拍摄工作的“重点照顾对象”。刚出道时，别人打打闹闹，他总是一张冷酷脸。大家让他笑一笑，他说：“玩摇滚不就要酷酷的。”後来，四时海的音乐之旅越来越超乎他们的想象，演唱会面对千万歌迷的热情，面对千万张天真的笑脸，他才慢慢扬起嘴角。可当歌迷散去，要他在镜头前露出自然的笑容，总要拍很多条才能过。而这次拍摄中有好几场阿轩竟然一条过，合作多次的导演不敢相信，反复看了几遍才确认没有问题。当霍宥希说台湾的拍摄全部完成时，小磊丶阿时有些意外，阿时歪嘴一笑，问：“阿轩的也全搞定了？我们居然提前完工了？”阿轩同样一个坏笑，没有说话。霍宥希在一旁看着他们，说：“你们还不去找齐齐，他等着你们定一下要买的贝斯和吉他。”阿时说：“哦，对，把这事忘了，新贝斯到了还得磨合呢。”小磊问阿轩：“你要不要也一起？”阿轩说：“不用了，买吉他当然你说了算。”小磊点了点头跟阿时一起去找齐齐。霍宥希见他们走了，看着阿轩问：“要不要给你改行程？”阿轩一点头，说：“那就麻烦咯。”

霍宥希帮阿轩定机票，回想着这次拍摄让见多不怪的她觉得不可思议。能兼顾事业和爱情的凤毛麟角，至少她没见过，她见得更多的是两者负相关的关系，爱情一地鸡毛的时候，就是事业突飞猛进的时候。而霍宥希看着阿轩完成了《凡》，看着他可以自然地面对镜头，她知道姝曈不仅给了他爱情，而且温暖了他事业的道路。

阿轩赶到北京，到了家楼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想着姝曈还没睡便直接上楼。他进屋却见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胸前还放着书。他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拿下压着她的书，撩开挂落在她眼前的刘海，见顶灯直照在她脸上又去关了中间顶灯。他拿起她看的那本史书，去书房也试着读了起来。文言文读起来肯定不顺畅，阿轩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啃着，看她读着的书，也往她心里更进了一步。

姝曈醒来见顶灯关了丶书不见了，就知道阿轩来了。她轻唤了声“阿轩”，没有动静。她起来见书房透着灯光，进去问：“怎麽突然来了？”他说：“台湾的拍摄提前结束了。睡得好麽？”她垂了垂头，他不知是这是点头还是半醒半梦，说：“困了就去床上睡吧，我换个衣服就来。”他换下衣服，却见她仍在沙发上刷着手机，问：“看什麽呢？”她放下手机，说：“明天上午约了个合作夥伴谈续约，再看一眼资料。”他说：“那不快休息，养神也好啊，要不然明天带着黑眼圈见人。”她轻轻“诶”了一声，说：“合作很久了，也没有什麽重大的条款变更，就是走个流程而已。”他搂了搂她的肩，说：“一向敬业进取的陈经理好像对工作有懈怠啊。”

姝曈看着阿轩，说：“哪有不烦的工作。现在公司有人离职也不招人补空位，工作大家分着干，工资倒没分摊下来，办公室里的牢骚比以前多了好多。”她淡淡一笑，说，“好了，这麽久没见就不说这些了。”他说：“哦？这是嫌弃见面太少的意思麽？那我看看……嗯……你要不先来探个班吧，接下来我就多安排安排……”她擡头看了看屋顶，说：“我明晚要加班。周末的话约了小婷下午茶……”他马上说：“一起来咯。”她一笑，没有说话。

周末，姝曈和马洁婷带着咖啡丶小甜点丶小吃去探班。霍宥希说：“辛苦咯。外送就好了，这麽多还自己带过来。”姝曈看了看马洁婷，说：“正好有朋友一起过来。”说完她向大家介绍了马洁婷，马洁婷说：“好开心能见到你们。谢谢你们，上次的那套专辑。”齐齐说：“是我们要谢谢你这麽多年的支持。”阿时说：“好了好了，都是朋友，这麽见外。下午茶还要不要喝了。”姝曈分着下午茶，小磊说：“难为姝曈这麽用心，都是按照我们的口味买的。”姝曈笑了笑，又问齐齐，“伊慧姐和念念呢？”齐齐说：“念念顽皮，没耐心了，伊慧带出去玩会，应该快回来了。”姝曈说：“那就好，念念爱吃蛋挞，凉了就不好吃了。”齐齐说：“多谢你记着。他知道你要来，今天怎麽都不肯睡午觉。”

吃完喝完，他们继续工作，姝曈丶马洁婷跟着霍宥希在设备後面“监工”，马洁婷说：“以前怎麽没觉得阿轩演技这麽好呢。”霍宥希低头一笑，说：“不是觉得，以前确实没这麽好。这还得多谢姝曈。”姝曈恍惚，问：“我？”霍宥希说：“不用怀疑，你对他很重要。”姝曈害羞一笑，没有说话。这时，伊慧带着念念回来了，念念边喊着“曈曈阿姨”边小跑着过来了。姝曈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便迎了过去，说：“回来啦？给你留着蛋挞，快去，现在还是热乎乎的呦。”念念一听是蛋挞，马上冲过去打开盒子，伊慧笑着说：“跟阿姨说过谢谢了吗？”念念回头看着姝曈，奶声奶气地“谢谢曈曈阿姨”，然後拿着蛋挞吃了起来。

伊慧走到姝曈身边，笑着说：“好久不见。念念这孩子，告诉他来北京就一直问能不能见到你。”姝曈低头，宠爱地看了眼念念，跟伊慧说：“阿轩跟我说了，要不是加班，昨晚就来跟你们一起吃饭了。”伊慧顿了顿，拿起了咖啡，说：“姝曈，我知道这是你和阿轩之间的事，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你该好好打算下。”姝曈看了看伊慧，欲言又止。

伊慧见了，拉着姝曈坐下讲起了她的青春。伊慧是阿轩和小磊念书时吉他社的学妹，也是阿时的同期。她话不多，每次社团活动结束就抱着吉他走了。小磊问阿轩：“她是不是不喜欢吉他？平时不说话也就算了，看她弹吉他的时候都冷着脸。”阿轩却摇了摇头，说：“我倒觉得她很喜欢，你说冷脸，可你没听见从她手里出来的音乐里全是热情。而且，你没觉得她很厉害？新社员里面数一数二的。”小磊一笑，说：“这倒是。别说新社员，我觉得比你厉害。”加入吉他社没多久，伊慧遇到了来练团的齐齐，他们同样一见钟情，马上陷入了热恋。伊慧看着四时海出道丶发专辑，越走越远丶越飞越高。她和齐齐的感情也很顺利，很快结了婚，前几年有了念念，伊慧从那开始就有了很多的身份，团长夫人丶伊慧姐丶齐嫂丶念念妈妈……她一个人探班时，偶尔会抱起吉他跟他们一起玩几下，但只是偶尔，她的名字再也没有出现在与音乐相关的地方。齐齐曾在演唱会上说“伊慧吉他比阿轩厉害”，大家只当一句玩笑，其实那是吉他社伊慧的样子。

姝曈边听边看着和阳光一样灿烂的念念，她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她和阿轩的未来，但她知道守护一份爱情就不要对爱情有过高的幻想丶不要奢望爱情能对抗现实。台北回来後，她对阿轩交给她的戒指不是没有答案，她只是缺少确认这个答案的勇气。伊慧见她没有说话，又说：“阿轩学长从来不做模棱两可的事情。”说话间，念念跑了过来，伊慧笑着替他擦去嘴角的碎屑。

鸟巢对四时海意义重大，少不了在那附近取景，也少不了被偶遇。消息一到网上，很快就转换成歌迷对四时海新一轮演唱会官宣的期待。四时海的话题热闹了起来，姝曈的办公室也跟着热闹了起来。演唱会什麽时候开始，准备开几场，有没有嘉宾……刚开始她都如实回应说“我也不知道，我们不怎麽聊工作的”，慢慢地她也不多说了。“端着”和“真诚”之间，人们总更愿意选择前者，她再次体会到“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有一天，姝曈正在茶水间冲咖啡，隔壁小组的白经理过来问：“陈经理，远宏的项目你知道吧？”姝曈想了一下，说：“白经理，你小组的项目，我当然不太清楚。”白经理说：“是这样，这是个大项目，可是跟了很久还没跟下来。他们老大的儿子现在管理着业务部门。这位公子不差钱，但喜欢四时海，你看到时候他们演唱会或者有活动的时候能不能帮着安排安排？都是为了公司麽。”姝曈说：“白经理，远宏现在是业界宠儿，人脉财力都厚得很。”白经理闪过一丝尴尬，笑着说：“就是人家什麽都不缺，才要投其所好，显得有诚意。好了，你先忙。”说完，白经理回了自己办公室，姝曈机械地搅拌着咖啡。

那天姝曈准点打卡下班去了南锣鼓巷。她不喜欢往人堆里钻，但喜欢钻进和阿轩的回忆里。上次的奶茶店已经换了主人，不变的是人流不断的热闹。她拍了张照发给他。等她逛完了一圈都没有他的消息，她穿过人群，迎着冷寂的月光回家。

阿轩忙完看到姝曈发来的照片，和往常一样先发消息问她有没有睡下。她收到消息，拨通电话。他问：“今天兴致这麽好，跑去那边了。”她略有犹豫，说：“想听《念念》了。”他停顿几秒，用比往常更柔的声音唱了起来。她在电话那头闭眼享受。他唱完，她说：“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你也忙了一天了，就这样咯，拜拜。”她说完就挂了电话，没给他留下说话的时间。

阿轩愣坐在沙发上，还没有从她连说“再见”的时间都不给他的慌张中缓过来。他一直反复问自己：“她是希望现在我在她身边吗？”他给了自己确定的答案，又接着问：“她为什麽不直接告诉我？”他希望能给她一张无限延展的纸，让她写下一个个心愿，他会照单全收，直到一个个打上勾。不过，他没有无限的纸张，更没有无限的生命。

姝曈也愣坐在沙发上，脑海里是身处喧闹小巷时的寂寞。是的，寂寞，心有牵念却不在身边的寂寞。阿轩曾经写给她的字字句句，如今幻化成了她的入骨相思。

一个在台北，一个在北京，他们都牵挂着彼此，却又都独自和牵挂周旋。他们各自拿上外套出门，走进夜色陪着影子散步。阿轩耳机里响起他为一部古装剧写的片尾曲，想起姝曈正在看的史书。毫无疑问他们是渺小的，渺小到历史中不会留下和他们相关的一笔一画。他们是短暂的，短暂到历史不会记住他们闪耀而过的短暂人生。但对他们而言，一生漫漫，等着下次相见的时间太长丶太久，久到想起上次相见的欢愉成了悲伤，久到期待下次相见的激动成了失落，久到看着满载的回忆成了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