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冻的日子真是一眼望不到头,这麽一想,感觉自己更命苦了。
林寒松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第二天,他去公社找到了烧木炭的老匠人,软磨硬泡了好半天,买了一筐木炭回来。
木炭在屋里熊熊燃起,暖意瞬间弥漫开来。这下子,江甜果终于能把身上那件又厚又臃肿的外套脱下来,整个人都轻快多了。
等到年初九,陈阿婆儿子回部队,她也回来上班了,自行车上驮着好几个大包裹,差点都放不下。
“怎麽带了这麽多东西过来?”江甜果着实吃了一惊。
“我儿子从新疆带回来的,我不常在家里,而且岁数大了,也吃不了多少,还不如带来,咱们大家一块儿吃。”
“那我们也不能白要您东西呀……”江甜果刚刚粗略扫了一眼,就看到里头有不少肉干丶坚果,还有奶粉,这麽贵重的东西,哪能平白无故占便宜。
她坚持要给钱,可陈阿婆说什麽都不收。没办法,江甜果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想着等逢年过节,把包的红包金额翻一翻,多给几次,也就能还这份人情了。
陈阿婆回来,江甜果和林寒松就像看见了救星。两个调皮捣蛋的小家夥终于能分开带,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人带一个,可算是能轻松些了。
自从孩子会说话起就一天一个样,长得飞快,小两口也从最开始的新手家长,变得驾轻就熟。日子不知不觉就又过了一年,1977年到了。
这一年对华国来说意义深刻,落到千家万户里也是如此。
最先传来的好消息来自首都,林寒松的父母被平反了。虽说当初被政治部调查之後,明面上这件事就没什麽影响,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他被卡了一次又一次评模范丶评先进还有提干。所以消息传来,江甜果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肩上的担子放下不少。
紧随而来的第二个消息是,造反派得到了清算,赵继红的父亲被列为典型赫然在列。赵继红本人是从报纸上知道这条消息的,各大报纸用超大的版面,轰轰烈烈刊登了好几天。哪怕是家属院里的小孩,也在为反动派的倒台欢呼。
赵继红沉默了一上午,随即不敢相信,在办公室里向上级打了介绍信,她要去首都,她要为父亲平反!
风水轮流转,过去她手中有权力,哪怕是在军区也处处能有人给她开绿灯。但现在,她连办公室都没走出去,迎上来的是政治部的调查。
“乔主任?你这是什麽意思?”赵继红提高了声音,这是大小姐不满意要发火的前兆,然而这一次不奏效了,没有人会卖她的面子。
因为父亲的罪行,赵继红并没有被关进普通的审问室,而是一步到位,直接采用了对特务的审讯方式。
她扛不住,很快就自己全部交代了所犯下的恶行,之後又在家属院里开了公审大会。严师长坐在高台上,声音严肃地一条条念着她的罪行:动用私权干扰部队人事调动,栽赃陷害无辜人员,甚至她手里还有一条人命。
血债血偿,赵继红的判决结果来得痛快,一颗子弹干脆利落地带走了她的生命。江甜果没关注,但是钱改凤去看了,回来做了好几天噩梦。
8月份的时候,中央工作会议传下来要恢复高考,江甜果作为老师,又知道未来发展,立刻去找了孙校长,说要对这条消息提高重视。
孙校长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但首先是不敢去相信,毕竟高考已经停了10年了,然後心里又抱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江甜果的坚定支持下,他们决定先从学校工作开始,为高考做好准备。
同时,家属院里有些人也抱着这个希望,悄悄进行复习。
江甜果自然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从来没有避讳过任何人。等到恢复高考的消息正式传出来,她去提交报名的时候,有不少人反过来还要劝她。
说孩子才两岁,她考上了,孩子没了娘多可怜,又说林寒松都升到团长了——没错,林寒松不久前又提了一次,28岁已是名正言顺的正团级干部,未来前途不可限量,那些人说她男人争气,在家享福把男人的心拢住就行。
江甜果不喜欢和长舌之人争论,没想到打断她们说话的会是孙校长。家属院里报名高考的,除了应届的学生,剩下的就是军嫂,孙校长自觉要拿出态度来,给这些女人们支持。
“为什麽要为了男人孩子把自己绑死在家里一辈子,你们今天来报名的都给我好好考,到时候考上了,我找师长打报告,给你们发奖!”
孙校长不仅口头支持,还在学校里腾出来两间自习室,方便她们复习。
除了政治很陌生,要从头开始系统学习,其他的科目江甜果都把握很大,她自己学有馀力,也没忘记帮助其他同学。
她的笔记在复习班里可以随便传看,有人来问问题,也是有问必答从不拒绝。她本来就在家属院里风评好,这下子又有不少人对她更加亲近。
江宝花自然也没错过高考这麽重要的事,哪怕她的小耀祖离不开娘,她每天还是努力抽出时间准备复习。
和其他方面比起来,她在学习上更有自信一些,尤其是看到家属院里几个基础一般的女人,也报了名要去参加高考。
江宝花劝说杨红:“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家里仨孩子都顾不过来,还是别费这功夫了。”
被现实毒打过几次之後,江宝花说话也有了分寸,没直接说杨红水平不行,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还挺含蓄委婉的,杨红就该听她说的,老老实实回家照顾孩子去,省得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能想到,这个来家属院之後一直照顾包容她的年长姐姐,用陌生的目光看了她好半天,“我真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江宝花,我看错你了。”
什麽啊,自己好心说句实话……
江宝花不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尤其是她之後又拉下面子去找杨红玩,甚至主动说要给她讲题。她都这麽委曲求全了,杨红居然完全置之不理,甚至,江宝花还看见她主动去找江甜果好几次。
江宝花恨得暗自磨了磨牙,找吧,到时候白费半天功夫,连个中专都考不上就有她哭的了。
“妈妈……,妈妈抱。”江甜果从复习班回来,先弯腰抱起两个孩子,一人亲了一口。小闺女熟门熟路地往她的挎包里掏。今天江老师的学生们送的小零食是红薯干,切成手指粗细的小条,正适合小朋友们磨牙吃。
她陪着俩孩子玩了一会儿,又教他们认了几个字,林寒松和陈阿婆卡着四十分钟的时间,把缠着妈妈的两个小家夥抱走了。
“你好好复习,等吃饭的时候我们叫你。”林寒松这麽说着,体贴地关上了门。
江甜果有点哭笑不得,想说不就是高考,没必要这麽紧张,都把她搞成保护动物了,却又无奈地感叹他们的贴心。
吃饭的时候,江甜果问起他们新房子的事。林寒松升到了正团,家属院前排的小独栋也多了一户主人。
江甜果早就眼馋那里的大房子很久了,心里的设计图都不知道画了多少遍,没想到这麽快就能变成现实。
这些日子林寒松一心三用,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还要盯着小独栋装修的进度。
“我刚才去看了,火炕差不多搭好了,过两天找个天气好的时候把墙一刷,然後等他们把家具送来,等你考完试刚好能住进去。”
别的家具都好说,最难的算是搭火坑,这边公社没有这门手艺人,所以全靠家属院里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们,也幸亏江甜果人缘好,几乎是一呼百应,来帮忙的人不少,利索的就把事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