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盈自是不知道自己还在别人口中议论过一番,还了剑给晨风後,回了群芳宴,大大方方地与张月芬同席而坐。
已近午时,宴上奉上了不少新鲜瓜果丶珍馐点心,张月芬皆无心享用,盖因她稍微一侧头,就能瞧见张月盈悠闲地品用着各色点心,更添上一分气闷。
张月盈发现後,心情更加欢快了,她故意杵在这里,就是要让张月芬如鲠在噎,偏偏还不能当衆与她翻脸,只能憋着。
至于她会不会憋出什麽毛病?
这又和自己有何干系。
张月盈暗想。
她一手托腮,一手把着杯盏中的浆酪,听内宴传来的动静听得津津有味。
在场上的是何想蓉,她一边弹琴,一边朗声说起了书来,说得便是《金钗记》的故事,声音跌宕起伏,将故事讲得引人入胜。若是忽略掉内宴边缘何夫人黑如锅底的脸色,也称得上一场别出心裁的表演。
到了午时三刻,太後说时辰不早了,便带着诸位命妇离席,让贵女们自行去用午膳,午後再行开宴。
张月盈顺着人流往膳堂去,踏过一座拱桥,恰好与从桃花林中出来的公子们撞上。
馀光扫过,那位四皇子殿下坠在队伍的最後,小黄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後,生怕他有什麽症候。
“四皇弟身子可好?”
一位二十馀岁的青年直直朝着沈鸿影走去,衣着华贵,召示着他不凡的身份。
“谢三皇兄关心。”沈鸿影轻咳了几声,稍微红润了些许的脸庞赫然变得苍白,好似纸糊的一般,一戳就碎,“不过出来转一转,不妨事。”
与三皇子并肩而立的乌金云绣衫的女子手执一把闲云团扇,遮住小半张脸,露出一双精明的狐狸眼:“殿下,如今风景正好,妾身说要出府来瞧瞧,您便让下人套了车,其实就是您自己想看,拿妾身做个由头罢了。四皇弟终日养病苦闷,怎麽好一直困在屋子里。而且今日想必是皇祖母令四皇弟来的。”
“茹娘说的是。”三皇子看向沈鸿影,语气里带着自傲,“不过,四皇弟也应更珍重自身,父皇想来快召见你了。日後同在朝上,兄弟之间可要鼎力相助才是。”
沈鸿影自嘲道:“我这身体……咳咳……能管好自己的事已是极限了。”
“殿下,您该回去喝药了。”小路子躬身上前。
三皇子道:“那我便不久留四皇弟了。”
沈鸿影一行人离去,三皇子却携着身侧美人慢悠悠踏上石桥,丝毫没有顾忌仍在行礼的衆人,准确来说,是颇为享受这种被衆人尊崇的感觉。
张月盈背脊僵硬,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三皇子一遍又一遍。
欺负他们这些人算什麽,有本事去太後丶陛下面前摆谱。
三皇子从她眼前走过,不时传来他与女子的调笑,张月盈却被他腰间挂着的一枚鸳鸯比目佩深深吸引。
这与她在百宝楼看见的似乎……
是一对?
她微微擡眼,看向张月芬腰间,系着玉佩的地方空无一物,而张月芬的手似乎攥着什麽东西。
京中人人皆知近来许国公有意向三皇子靠拢,而张月芬一反常态,天天往许国公府跑,同许宜人形影不离。
种种迹象下,张月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原来如此啊。
三皇子去给太後请安,往书院南方走远了。
张月盈锤了锤有些僵硬的腰,凑到冯思意旁边,问:“话说三皇子殿下身边的那位女子是?”
冯思意听到她的问题,忍不住分享起来:“那是三皇子妃,威武将军长女沈兰茹,当年京城里的风云人物。在被指婚给三皇子前,先後有工部尚书独子丶燕国公府六公子丶安勇侯府世子丶平王世子等一衆王孙贵胄登门向她求亲。她都嫁了人三年多了,其中还有三四位仍然未娶,对她念念不忘。”
张月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懂的,不就是万人迷嘛。
张月盈偷瞄了一下张月芬,见她眼神不定,似还在向三皇子离去的方向飘去,心里那一点点想法又坐实了。
有个三皇子妃那样的对手,也不知道她愁不愁。
午後,衆人陆陆续续回到花月阁,如阳郡王妃正在站在一棵桃树前,瞧见冯思静,眼睛忽地亮了,伸手推搡着沈允城上前。
沈云成嘴唇抿成一条线,眉毛紧缩,时不时别过眼瞪着如阳郡王妃,满脸的不情不愿。
“快!快去找你表妹,把东西给她。”如阳郡王妃加倍催促。
沈允城手中拿着一枚花丝金镯,做工巧夺天工,镶嵌着数枚红蓝宝石,乃是如阳郡王府世代相传之物,将其赠予女子,意义不言而喻。
四下的目光唰地投来,围观的人群皆不自觉地後退,包括冯思意也拉着张月盈往人群里退了三步,留下冯思静一人在前。
如阳郡王妃满心热切地看着儿子缓缓向外甥女走去。
身为宗室,她多少能猜到太後娘娘的打算,眼看着冯思静愈发出彩,太後又独独赐了她两回花,疑似看中了她,便再也按耐不住。冯思静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外甥女,她是哪儿哪儿都满意,于是便决定先一步出手,将这个儿媳妇敲定下来。
一步丶两步……沈允城与冯思静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忽尔,风起,卷落一树飞花。
沈允城大步自冯思静身边跨过,在衆人惊诧的目光中,快步停在了冯思意面前。
冯思意眸色倏紧,满眼不可置信,脑子一片空白,努了努嘴唇,吞吞吐吐道:“世子表哥,你……走错地方了,我姐姐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