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看到李挽朝什麽都想塞到行囊里头,他终于阻止道:“轻装上路,不用带这麽多衣服。”
李挽朝这便不肯了,“那怎麽行,你去了京城,再回来就麻烦了,估摸是要在那里过冬了,得带些厚衣服。”
温沉道:“太多了,我带不走。”
李挽朝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到时候他还要带书简,一下子带这麽多东西,马也要累死。
她那天拿回了嫁妆後,就把能换成银子的全都换成了银子,加上温沉给她的二十两,现下还剩下约莫一百馀两。
她给了温沉一百两做盘缠。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一下子把大半的钱都给了他,说不心痛也都是假的。
她叹了口气,没再想,动作麻溜把钱塞到了他的行囊里面,她背对着他,闷声道:“去了京城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听闻那处民丰物饶,物价也颇贵,沉郎,我怕你在外面过的不好,所以把嫁妆都给了你。”
做了好事是要说的,她对他好,她也要告诉他。
温沉,我对你多好啊,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啊。
她不是没有想过,她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可万一他骗了她呢?
这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男人嘛,不到最後,谁又知道他们在想些什麽。尤其是温沉,到了现在她都觉得有些看不清他。
可是,她很快又想,她的疑心,会让他在京城吃尽苦头。
如果她因为怀疑他,从而不给他钱,他又怎麽安心备考呢。
她不想他时时刻刻都为钱财发愁。
李挽朝知道没有钱的日子有多难过,一分钱掰成两分来花,就连油灯也舍不得点,所以她不想让温沉过那样的苦日子,不想让他在准备科举的时候还要操心那些事。
这其实就像是一场赌,相信他,会有被骗的风险,不信他,却也不行。
既然信了,那就没什麽好说的,都是自己的选择嘛。
自己做出的选择,自己要认。
不多久,忠吉就从外面来找温沉了,温沉出去了一趟。
忠吉从国公爷的人那里拿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还有约莫五十两的碎银。
肃国公的人身上带着不少钱,毕竟太子从前在宫里面娇生惯养,在外少不得要多花钱,多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可在外数月,太子从来没有问他们要过钱。
本以为这些钱不会再被用上,谁知道,离开前夕,却要了这麽一大笔。
忠吉去钱庄把碎银换成了银票,便赶回了家,把钱交给了温沉。
温沉看着手上那五百五两银票,微微蹙眉,忠吉知道他是嫌少,便道:“殿下,这已经是他们身上所有的钱了。”
温沉答应还他们双倍的钱,他们自然不会吝啬。
李挽朝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後,府衙那边让人喊她亲自去一趟,或许是温沉离开得突然,李观找她来问了话。
温沉趁着她出去的时候把她的一百两银钱和要来的钱塞到了柜子里面,就是他上次随手丢进玉佩的那个小柜子。
温沉希望李挽朝能发现这些钱,因为这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可另外一种程度上,却又并不想让她发现这些钱,因为那样她或许马上就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甚至能猜到自己骗了她。
这样想着,温沉又提笔写了一张纸条,纸条上道明,这些钱是他卖字画挣来的,他的身上还有馀钱,让她不要担心。
直到现在温沉还在李挽朝面前僞装,从始至终不愿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他要确保即便往後意外身亡,李挽朝也不会对他有什麽怨言。
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被她知道他在骗她,她真的一定会生气,会恨他的。
可是温沉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因为分明他们一辈子或许永远不会有机会再见面,她就算恨他一辈子又如何。
等到李挽朝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路引。
寻常路引办一下大约要三天之久,但李挽朝亲自去和李观说明了之後,他核对了信息後就发放了路引,给了李挽朝。
温沉出发在傍晚前,再晚一点,城门可能就要关了。
夏天傍晚,落日的馀晖照在人间大地,铺天盖地,像血一样。
出了恩文府,回了皇宫後,早该在一年前病死的温沉,将会彻底从人世间消亡。
关于温沉的一切是非,也将随之消失。
他重新挂上了那枚陪伴了他半生的暖玉。
破碎的暖玉被璀璨的金子粘接了回去,亦像新生。
代表尊荣的玉被重新挂回了腰际,从此,世间只有齐扶锦。
马蹄渐响,齐扶锦的身影渐渐消失,他和这个地方,毫不犹豫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