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安不愿再听下去,只是锢在下颚的手,带着温和地强硬,迫使她继续仰起头。
“偏生阿念又说喜欢,可是谁说了喜欢,又尽数忘却,才只是等到了冬日,便不在用心——”
无人能记住所有发生过得事情,陆念安记性更差,干脆只留下好的那一半记住。
于是另一半变得褪色,在她以为自己全然忘却时,却哥哥平静地叙述中,再度想起。
连带着想起因为不想同哥哥分开,哭着闹着要和哥哥一起去宫里,最後被哥哥同僚围起来的丢人画面。
又或是刚及笄那年,去宫里也不知敬畏,胡闹着放下花灯还说要嫁给哥哥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但,这,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能再拿出来说的。
想到这时,陆念安有些心急地挣脱,压在她下颚的长指怕伤了她,很快松动。
她乘机挣脱开,上前两步,忽得扑进哥哥怀中将脸藏起来,着急道:“哥哥,哥哥,哥哥不要再说了。”
“阿念方才真的很难过很难过,有些想哥哥。”
还有另一些记忆——腐烂的蘑菇,冰冷的尸体,被染红的碎石,就在方才同样清晰。
陆念安觉得自己好混乱。
很快,她整个人就无措到发抖起来,仿佛一用力就要碎掉了,连呼吸都忘却,只低声呜咽着。
到了黄昏时分,落日馀晖笼罩着长街。
一大早挑着箩筐去南巷卖菜,只为了补贴家用的老太太正驮着背缓慢归家;街角饮子铺的哥俩热火朝天不知道再议论些什麽,身後茶楼的“夜戏”正要开场,戏班子敲锣打鼓在……
一片吵闹中,陆祈双手落在妹妹肩侧,将人彻底拥入怀中。他手掌大而宽厚,一手拢住她半个肩有馀,轻轻安抚她:“哥哥在呢。”
不过哭了片刻,陆祈很快感受到胸口间的湿濡,不知她眼泪怎这般多,又恐她眼睛哭坏,想将人捞出来看看。
大手刚拢在她发顶,陆念安却死死埋着不肯擡头,抱怨地开口:“哥哥,阿念是真的很难过的,方才沈大夫提到他小时候,比阿念还可怜,哥哥你怎麽能不听阿念说话就教训我呢?”
……
停靠在茶楼前侧的马车,虽未曾遮挡到什麽,但赶来听夜戏的人,免不得要绕一步路才能进屋。
若是放在平时,掌柜的早上前提醒。
视线之间,花梨木车厢,高大宽阔,丝绸帘帐,细腻顺滑。
站在一侧的高大身影,只着素淡的白衣,冷漠,疏离。
掌柜的曾经在茶楼里见过中书令大人。
都没有这般从容不迫的气势,越平和越像是居高临下。
总归绝不是寻常人。
犹豫了好一会儿,掌柜地被人拉进茶楼,才知长街那人,竟是当年那位陆将军的长子,同样是当今的尚书陆大人。
陆家人在平民百姓里,一直是正人君子,从来都百姓深受爱戴。
掌柜的忽得便不怕了,一边朝外走,一边低头酝酿着该如何开口同陆大人搭话。
鼓足勇气擡起头——
长街一侧,方才还形影单只的陆大人,怀中忽得多出位女子来,那女子生得太娇小,明明只是被一手揽住,但两人悬殊的身高差距,使她更像是被严丝合缝地住,只堪堪露出个後脑。
而陆大人的手正压在那女子发顶间,用力将她往怀中压着,语调难辨:“不是教训,阿念要相信哥哥今日说得,都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