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算得上清冽,有些寡淡。
陆念安莫名一僵,连心脏都有些泛痒,一直难受到她擡起眸来。
李山海躬腰走在前侧,更显他身後之人清贵。
门窗大敞,屋内明晰,青州的太阳天有些湿濡,光影模糊掉来人的轮廊,虚虚实实间,得以片刻清晰。
男人熟悉的白衣雅正,眉眼却变得陌生至极,这样生疏的神情,陆念安此前从未见过。
许是察觉到她呆愣的目光,他便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陆念安捏住茶盏的手不由得一紧,陆祈已轻轻收回目光,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心乱如麻,陆念安因此陷入了片刻无措,呆呆拿着茶盏却未动。
“愣着干什麽,倒茶啊。”李山海见她呆愣,有些心急地催促道。
李山海是急性子,嗓音一时加大,听起来有些像吼。
“哦,好……”陆念安回神,拿着茶杯的手却一时颤得更厉害了。
孟兰因见状,都快心疼死了。
她是知这孩子怕生的,性子软,就同姐姐一样,要人小心哄着。
不说陆念安当下被吓到,就是她一把年纪了,应付起这般人物,也觉得吃力。
孟兰因强打起精神,主动出声:“李大人,方才问到何处了?”
“咳……”李山海挺直腰杆,一边用馀光瞥陆祈的神色,一边开口:“知州府里共清出百于匹丝料,皆是方家布庄所制,孟二夫人,陆大人此番陪同我前来,也是想弄清这些布料是王贵福朝方家买得,还是方家主动送过去的呐?”
面色一白,孟兰因没想过此番调查会这般较真。
若都按这番话来,她方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圣上这哪是杀鸡儆猴,只怕是国库虚空,将注意打到他们这些商户头上来了。
屋内气氛逐渐转为压抑,孟兰因坐在主位,忽然觉得自己才是个外人,拿不定注意该说什麽话,纠结地蹙起眉。
沉闷间,李山海也已经有些沉不下心了,额上弥着细汗,却见陆祈一脸平静,周身气势反而越发淡然。
同这位陆大人相处了三日,李山海其实也没摸透他是何性子,只是对他的立场越发好奇。
不敢多看,李山海收回目光,知道自己该第二次逼问了,他便垂眸打开手中卷宗:“方来青州,便听闻方家布庄的料子华贵,足足百匹料子,若是王福贵朝布庄所购,他哪来这般多银两,还是说,走得什麽私账但官家不知?”
方家送得百匹布料可都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孟兰因心知这问题不好回答,干脆继续沉默,强撑着没倒下。
寂静室内,没有人再说话,僵持间,一个茶盏却忽然摔落至地,好大一声响,青瓷碎开,落了满地茶汤,尽数浇在男人黑色的步履之上。
室内死寂一般的沉默,陆念安手腕仍在颤抖。
她实在太紧张了,当下听着这些逼问,便被这番凝重扰得呼吸不畅。
压抑之下,也是最先撑不住的,此刻紧咬着唇瓣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李山海显得比她还着急,哪里还顾得上逼问,蹲下身就开始拾那些瓷片:“怎麽回事,倒个茶也不会吗?”
“她年纪小,”孟兰因替她回答,趁机将陆念安唤走:“惊扰了大人,还不赶快下去,另寻个机灵些的丫头来。”
陆念安没走。
相比于方才的沉默,她反而觉得现下的混乱更让人好受,犹豫地看了陆祈一眼。
他却没有回眸,连馀光都未分给她一眼,鼻梁高挺,侧脸轮廓冷硬。
稚气如陆念安,也渐渐明白了局势,也知当下情况全在他一句话。
她这才後悔做出离开的决定,连一丝馀地都没留。
心下心虚,陆念安一慌乱就说不出来话,又恐陆祈生气後已不认她这个妹妹了……不认就不认,她不过是想再替孟姨求求情罢了。
杏眸扑闪着,见李山海正清理地上的瓷片,陆念安意识到自己还做了件坏事,一个心慌,蹲下身陪他一起捡。
正巧蹲在黑色步履前,裙摆散开压出褶皱,她浑然未觉,素指触上眼前的那块瓷片,刚要拿起,那瓷片却一只大手丢开。
显然是用了些力度,他手腕劲瘦,腕上鼓起青筋。陆念安一愣,就半蹲在地上顺着他手腕擡起眸子。
陆祈正皱着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