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她的手落在他的衣角旁边,只是微微动了动。
清子山近来宾客繁多,入夜之後,守卫更是严密,尽职尽责地四处巡逻,以防生出意外。
夜深之後,四处灯火熄灭,客人们大多都已经歇下。而单慕知的卧房之内,却仍亮着一盏亮光微弱的孤灯。
那一点灯火被小小的灯罩捂着,几乎只能起个聊胜于无的作用。
单慕知就是手持这样的一盏小灯,安静地走到床铺之後,手摸到架子後的一处机关,轻轻扳了一下,露出里面一间暗室的小门。
他走了进去。
暗室并不大,唯一的光源就是他手上的那盏灯,足可教他看清整个暗室内的摆设。他将小灯放在桌上,而後取下了架子正中摆着的一个剑匣。
单慕知垂首,看着剑匣里尘封已久的那柄宝剑。他眼底分明倒映着盈盈火光,却瞧着漆黑昏暗,浓墨般不辨情绪。
他幼年时家中混乱,父亲早亡,母亲为护他安平,将他送到凤山,拜入家主公冶俘屠门下。
公冶俘屠那时十分欣赏他的天分,将自己的绝学“七步绝杀”倾囊教授,还说将来等他出师,便将自己的阴阳双剑一分为二,赠他一柄。
公冶俘屠一把剑鞘里藏着双剑,可是行走江湖多年,只出阳剑,不出阴剑。单慕知心中敬佩他那一把阳剑,公冶俘屠此言,是他少年求学时最大的希冀和向往。
後来公冶俘屠果然实现了诺言,将阳剑给了他,但却不是因为他顺利出师。
阳剑刃宽而沉,单慕知习剑多年,都无法做到七步之速。他还未来得及攻克这一道难关,公冶堡却没了。
时为武林领主的阮氏家主阮经年,带部下自东阳而来,与盟友一同围攻凤山,要报祖辈一桩旧仇。公冶堡防御被破,公冶俘屠伤重不敌,临死之前将阴阳双剑交给了他,让他带着自己未出阁的小女儿公冶宁逃脱。
此刻他面前静静躺着的,就是那柄孤单多年的阳剑。
单慕知像以往做过了无数次的那样,取了干净的布巾,细细擦拭过宝剑,而後将它安稳放回,再退後一步,挺直背脊跪了下去,恭敬地三叩首。
江湖中寻找公冶俘屠的阴阳双剑已经多年,他却从未用过阳剑一回,所以也没有人知道阳剑在他的手里。
这柄剑不是他出师时从公冶俘屠手里得到的,所以直到如今,他一直认为这柄剑并不是真正地属于自己。
“师父。”
他对着那柄剑,如同面对公冶俘屠:“弟子无能,多年以来未寻到仇敌。但上苍有眼,叫那李梦微又露出尾巴,重新回到江湖上招摇。”
他早听霍云栖说过,身边有一位神医姓李,现在见了才知道,原来就是李梦微。
剑上折射的昏黄光芒映在他眼底,如同恩师留给他的最後一分温暖。
他沉声对他保证道:“师父放心,今日李梦微进了清子山,我不会让她再活着出去。”
单慕知再一叩首,起身将宝剑拿起,而後执灯回到卧房。他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取了下来,又取出一身普通的利落黑衣换好,拿了整张面具盖在脸上,再用黑巾覆面,确保即便是最亲近的人站在面前,也绝对不会认出他是谁。
然後他带着阳剑离开了卧房。
山庄内的一切布防他都非常熟悉,足以让他毫无停顿地来到霍云栖的院落之中。
最大的东卧房静悄悄,此刻窗纸昏暗,里面的人显然已经入睡。他只瞥了一眼,便往李梦微的卧房而去。
今日,他山庄中洒扫的下人,已经告诉了他李梦微住在哪个房间。
单慕知取出手指长短的一截熏香,点燃後穿透窗纸扔了进去。迷香燃得快,药效大,用的都是最常见的药物。他等下进去将香灰踢散,哪怕有人能够发现,也不会查出是谁动手。
他摩挲着剑柄等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注意着门窗处是否设了简易机关,慢慢地潜身入内。
床帐只有薄薄的一层纱,即便没有明亮的月光,凭他的目力,也能依靠一点细微光线看清里面平躺熟睡的人影。
她的呼吸非常安稳,半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单慕知并不觉得自己此来使用的手段下作。早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李梦微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物,她如果真的精通药物,便不至于栽到这小小迷香上。
他眼中恨意愈加强烈,足下没有半分停顿,直直便往床榻边去。他手中阳剑擡起,一个迅疾的起手式——
七步绝杀。
单慕知离开凤山以後练过许多年的七步绝杀,直到如今才找到第一个剑指之人。
长剑刺入纱帐的那个瞬间,帐中人忽然察觉不对起身,可是单慕知的长剑已经刺进了她的身体。即便她飞快地侧身躲避,还是没能避过这一剑。
单慕知动作不停,刺进她肩膀之後立刻顺她逃脱的方向向下斜拉。阳剑本就霸道,他腕力臂力又强劲,这一剑後,帐内那人再也无力抵抗,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知道她死定了。
那一剑劈下,她的身体恐怕已经成了半截,即便当下不死,也会因失血过多丧命。
她的手落在他的衣角旁边,只是微微动了动,就再也没有反应。
单慕知浮出强烈的不可置信。他无法相信李梦微就这样死在了这里,可是当年的李梦微就不擅武艺,如果不是阮经年护着她,凭她作恶无数,早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回。